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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四月三日,他们收拾好了一切,要坐海赖帮自己的船回狂澜岛。离开瞎子客栈前,他陪着她和店老板大头和副老板小黄告别。看她恋恋不舍的样子,他沉吟了一下,告诉她要是实在舍不得,他允许她把狗也带上船。不过大头就算了,是店里的掌柜不说还是个男的,有啥好舍不得的。然后,她就撸着小黄的狗头,和那只天生一副苦大仇深脸的土狗一起眯起眼睛看他。那表情要多无语有多无语,要多鄙视有多鄙视。

在其他人都去大门外等他们时,她又回后院转了一圈,坐在他亲手打造的那架秋千上晃了几下,看起来非常留恋,好像以后都看不到了似的。他也没有催她,只是单膝在秋千旁蹲下,握着她的手说,他这些天有找了木工请教,已经敲定好了材料和做法,等回了狂澜岛后就给她再做一个更大更好的。如果她实在喜欢这架,现在拆下来送船上也来得及。以后她要是想再回来看看,就按她以前说的,在他身上刻下召唤法印,订下召唤咒术,这样不管她去哪都能带着他,她在哪,他在哪,鸳鸯双栖蝶双飞。她这才扑哧一笑,收回了那好像与这里永别的表情,把身子往前一靠,抱着他的脖子,软软地埋首于他肩头,亦叫他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柔软……

最后,狗也没被他们带走,秋千也没被他们带上。她只说:“就叫它们留在这儿,等着瞎子客栈的老板和老板娘回来吧……”

他总觉得她这句话里藏着些黯然,带着隐隐的神谕之力。所以,它们能等到吗?等来的又会是谁和谁?他刚要抓住她问询这背后真意,忽然大地颤动,惊叫四起——

——星城、竟然地震了!

配乐:09-acle - Portrait of White(伴奏)

虽然只是短短几秒钟,但也晃得港口的人们惊慌失措,他立刻拉着她的手,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地震一般会引发海啸,但这次的震源好像来自遥远的内陆,具体不知是从什么地方传来。玩家能通过传送阵在数个城市间瞬移奔走,情报传递更快些。震后他们暂时不敢出海,就是打算等待玩家打听下震源,确认下海面的状况。而神却在这时收敛笑容,以可称强硬的态度叫他们海赖帮的人上船,立刻出海——

“叫大家快走……”

她皱着眉抓着他的手臂,不停地把他往船上拉:“相信我,不会有海啸的,现在可以出海!”

见状,海赖帮的人面面相觑。在海上讨生活的人忌讳比较多,像这种情况,他也没有资格叫船员冒着生命危险出海。可她看着他的表情是那么烦躁、焦虑,好像他们再晚点上船,事态就会演变成什么对她不利的情况。

“……操,还是走晚了……”

这样烦躁地说着,她甩开了他的手,头疼似的将右掌盖在脸上,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本想多问一句怎么回事,下一刻,她撤下手,以左手环腰,抵住右肘。而她的右掌则覆在眼睛之下,遮蔽住她表情已经冷下来的下半张脸。她毫无感情地环视着所有和他一样错愕看向她的海赖帮成员,以冷漠中带着烦躁的语气吐出冰冷的一个字——“上船”。

立刻——!言出法随!

——他的弟弟、妹妹,所有手下,都像被控制了一样收起惊讶的神色,和她一样毫无感情地沉下面容,次第有序地开始往船上运东西、准备出海事宜。而周围的一切,时光停止,万物凝滞,翘首等着玩家回来的渔民变成了一动不动的雕像,盘旋在港口的海鸥则悬浮于半空中,就连海波也不再荡动——在这静止的画面中,竟只有他们这些人是“活着”的!

——“嘎”!

他被眼前一切吓到,下意识地转身四看,之后才反应过来去质疑——为什么自己能看到这一切的运作,为什么自己没有被控制?直到孔雀鸣叫声尖锐地从背后响起,他背后升起一阵阵凉意,呼吸也在那一瞬间……无意识地停住。

而等他心跳鼓噪地回过头,恰好对上她的双眼————在那毫无情感,深沉如海的眼睛,没有任何活物足够资格映在其中。这根本不是刚刚还会笑着对他嗔怪撒娇的人!——这种眼神,恐怕才是能震撼到他灵魂深处的,真正的灵魂震慑吧……!

但他们的眼神对视至多持续了两秒,那双眼睛就闭上了。

她用和刚刚相同的姿势,再次把右掌覆盖在自己的脸上,好似头疼欲裂般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等到她放下手的时候,她也在那个瞬间,变回了他所熟识的那个她……

“小炒,快走吧~大家都已经上船啦!”

她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当他什么都没看到,一如既往地对他巧笑嫣然。而留在他心里的震慑感,已经刻入灵魂,恐怕今生都难以忘却……

…………

直到船只航行到看不到星城的时候,船上那些默默干活,像傀儡一样行走的人们才恢复知觉,为自己突然的“恍神”或多或少地表示些疑惑,都不再记得刚刚发生过的事,甚至不记得那场改变了一切的地震。

所有人都恢复了说笑,而他还在脊背发冷着,没有回应任何人和他的交流互动………他远远看向独自一人站在船尾经受风吹的神明的背影,还是想不通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让自己看到这一切?——是失误,还是故意?

为什么她明知自己对她的看法瞬间发生了剧变,却又不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直接抹除自己的记忆?——是不确定,还是不屑于?

为什么,说着自己只有读心、预言这两样能力的她,会用撒谎的方式,隐瞒自己有着这样强大的,足以叫时间停止,足以叫所有人随其言灵而动的能力?——是不想他知道,还是不想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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