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闻言,心知这弟弟向来行事荒唐,无所顾忌。在这村落里,亲戚间盘根错节,若非如此,他恐怕早已因屡屡生事而让人打死了。此刻,他隐约隔着人群听到二舅的嗓门,却辨不清具体言语。村民们见大舅亲临,纷纷自觉让路。大舅定睛一看,只见二舅头顶香火,跪在地上虔诚磕头呢。
“赶紧跟我回屋去!”大舅边呵斥边伸出右手,想要拎起二舅,阻止这场闹剧。
二舅侧脸抬头,一瞬间的愣神后,认出了自己的大哥。他稍作挣扎,“大哥,这事你别管,我今天非得讲个理不可!”说着,他右手紧握香火,左手则用力推搡大舅。
“有事关起门来说!”大舅的语气愈发严厉。
二舅却摆出一副无赖相,“我不怕磕碜,她都不怕,我怕啥?我今天就要个说法!”他理直气壮地别过头去。
二舅妈眼见大舅出面,还是试图拉扯,生怕这不争气的老头子听了他大哥的话,真的被大舅劝回屋。而且福吉也来了,这硬拽屋里去不就是他大哥一句话吗,她急忙上前,用沙哑的嗓音急切地说:“大哥啊,你就别管了,那是你妹,不是他妹吗?这不都是被气的,才被逼到这份上吗?”说着,她双手齐上,使劲推搡大舅,藐然转过头。
大舅看着这两口子的架势,心中五味杂陈,既感到悲哀又愤怒。他深知自己此刻无法插手,只得无奈转身,走进自家院落。
人潮缓缓涌动,早有好心的人奔至我家,一番‘汇报’之后,家中的两个人楞怔顿起来。父亲刚踏入院子,正与母亲低声商量,谁将送我去大学报道的事儿。虽然离开学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心中的激动早已按捺不住,早早地规划起未来。
“老舅,老舅妈!”六来子突然高声呼唤,打破了院中的宁静。父亲闻声回头,见是六来子,便快步迎向门口。由于没有钱,院墙尚未垒起,四周只是码放着一些红砖,一米多高,看外面一目了然。
“我二舅从家出发了,他头上顶着香,一边磕头一边往你家来了!”六来子朝母亲瞥了一眼,神色颇为复杂。
“哪个二舅?”父亲一时有些茫然,不解其意。他还没弄清楚是顶香还是顶箱,更不明白这位二舅来家中所为何事。然而,看着六来子凝重的表情,他隐约感觉到一股不详的预感。他疑惑地望向母亲,既然称呼为“舅”,想必是母亲娘家的亲戚。
母亲此时也皱起了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坚定,“我在这等。”她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随即侧脸对父亲说道:“你赶紧回屋去,一会要是真打起来,你千万不能出来。我们是一个爹一个妈生的亲兄妹,这事你别掺和。”母亲一边叮嘱着父亲,一边推了他一把,“记住啊,别出来!”她又不放心地重复了一遍。
母亲站在门内,探出头来,向路东方向张望。只见一群人熙熙攘攘地朝这边涌来,他们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往她这儿瞥。母亲心中顿时一紧,确信这是真事不是幻觉,真真切切的现实。她感到困惑不已,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做得不对,竟惹得这位二哥如此大动干戈地‘打击报复’。
母亲看着那群人越来越近,心中五味杂陈。孩子们都已经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这二哥究竟是想闹哪样呢?难道就仅仅因为自己想要回那五千块钱吗?可是,当初明明说的是借,并未承诺给予啊。母亲陷入回忆,当初借钱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她确信当初是借啊,这让她更加感到迷茫和恍惚。
转眼间,那群人已经簇拥到了大门口,他们自觉地让开一条道,将二舅推到了最前面。此刻,二舅作为这群人的‘领头羊’,正面对着母亲。母亲紧抿双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冷静地注视着这位以作妖闻名的二哥。她万万没想到,今天这场风波的矛头,竟然会指向自己。”
“大眼睛啊,我真的错了,求你别再为难你二嫂了。有啥怨气,直接冲我来吧!”这一路走来,他边磕头边大声嚷嚷,嗓子已经沙哑得如同破锣一般。看到母亲沉默不语,二舅情绪激动,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他站起来后,又是一番声嘶力竭的哀求,然而母亲依旧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二舅这一路磕头过来,那棕黑色的额头原本毫无损伤,但眼见母亲仍是无动于衷、面无表情,他心中愈发焦急。于是,他再次跪倒在地,又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这一次,额头与地面撞击的声音“咣咣咣”作响。当二舅抬起头来,只见额头已经渗出了殷红的鲜血,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咔嚓!”一声震裂苍穹的炸雷突然从远处传来,犹如天神的怒吼,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他们纷纷抬头望向那映着烟霞的晴空,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与探寻。奇怪的是,那片天空并未见一丝雨云,这突如其来的雷声究竟从何而来?
这炸雷仿佛是一位不速之客,嘈嘈杂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这雷声也激起了人们内心的好奇与不安。他们环顾四周,想要找到这雷声的源头,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只有那映着烟霞的晴天。
二舅妈一看这架势,顿时慌了神,心里嘀咕着:自家男人还得自己疼啊。她本以为二舅过来,怎么也能狠狠地打骂一顿出出气,没想到却上演了“自残”的戏码。看这情况,今天也别想有啥好结果了。大眼睛只看不说话,这场斗争老头子孤掌难鸣,心想还是赶紧撤回家去吧。
二舅感觉额头火辣辣的疼,心里那个悔啊,刚才怎么就冲动地使劲撞地了呢?刚才那一个炸雷,把他吓得“妈呀”一声叫了出来,半信半疑之间,真怕自己遭了天谴。毕竟关老爷可没答应收他,那些话都是他自己胡编乱造的。“以后我不是你哥,这责任我可担不起!”二舅跳起来,气呼呼地甩出一句话。
“这他妈的也太欺负人了,×他妈的!”临走时,二舅恶狠狠地瞪了母亲一眼,狞着脸,瞪大眼睛,额头凸起一条条红肉,咬牙切齿地别过头去。脖子上暴起了如蚯蚓的青筋。愤怒之下,他狠狠地啐了一口白色唾沫,骂出这句话。二舅妈见状,赶忙上前拖拽,这场闹剧也就此结束了。
这场风波过后,二舅的怒火渐渐平息,但心中的怨气却难以消散。二舅妈告诉自己孩子“以后就没有这门亲戚,你们就一个姑,这个死了”。这几个从未听过话的儿女,这次听话了!
母亲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深邃的黑暗,恍若幻境中展开一幅诡谲的画卷:她看见父亲铁青着脸,双手紧紧扼住二舅的咽喉,力道之大仿佛要将他整个提起;而她自己,竟从背后猛然伸出双手,死死抓住了二舅妈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两人就像愤怒的母狮,在混乱中展开了一场殊死搏斗。两家的孩子也未能幸免,他们纠缠在一起,小拳头挥舞得虎虎生风,不顾一切地扭打着,仿佛要将对方置于死地。四周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叫好声,这场面太过惊心动魄,每个人都被这场拼命的角斗深深吸引,无法自拔,两家人拼命的角斗。
瘪嘴杨看罢了一场热闹,回头来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嘴巴微翘地问道:‘拥护啥,老舅妈,这是咋地了?
母亲却连一个眼神也未施舍给他,这个她心里向来瞧不起的瘪嘴杨。她决绝地转身,朝着院子深处走去,只留下一抹背影。而那扑簌簌落下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诉说着她内心的哀怨与苦楚。
父亲见母亲默默进屋,嘴唇微张,正欲出声询问,却猛然瞥见她那满是泪痕的脸庞。心中一紧,到嘴的话语又生生咽了回去。母亲抬头望了望父亲,双唇颤抖了几许,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然而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母亲穿过前门,在园子里踯躅不定。此刻,最后一缕阳光已消失在天际,整个园子被苍茫的夜色笼罩。夜色从南边的围墙下悄然蔓延,像一股暗流,逐渐侵蚀着四周。前院的村邻们纷纷点亮了电灯,灯光闪烁,却引来了母亲的厌烦。她坐在树下的矮凳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将心中的重压都随着这口气吐出,甚至忘记了自己一直对虫子的恐惧。
再把二三十年的事来忖量,这一步步走来的风风雨雨,太多的不如意,太多的艰难。即便如今在外人眼中,我们家已过上了不错的生活,但其中的艰辛仍只有母亲自己最能体会。嫉妒,似乎成了村民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尤其是二哥一家,他们究竟在嫉妒些什么呢?母亲这几十年来的全心付出,最终却换来了彼此间的疏离与隔阂,老死不相往来的境地。
想到这些,母亲心中涌起阵阵寒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即便是在炎热的三伏天,她竟也感受到了凉风的凄切。静静地沉坐了两个小时,母亲似乎想通了一些事情。她无愧于人,自己的儿女也还算争气,生活终究是过给自己的。无论是羡慕还是嫉妒,都随它去吧,能来往就来往,不能来往也就罢了。
释然的母亲双手撑着大腿,伴随着一声“哎呦”,她站了起来。脸上的哀伤与愤懑随之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坚定与从容。当她转身准备回屋时,看到了站在前门外的父亲。她叮嘱道:“我可以不与他们来往,但你不能像我一样。”父亲听了,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多年以后,父亲说“你妈没了,就是你二舅诅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