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妈……”

冷涵才踏进半只脚就撤了出来，顺便把正要进门的毕于也狠一拉。嘭的闷响，某黄毛狐狸一下子磕到门框，鼻下蜿蜒起两条血色小溪。

“怎么了？”她接过冷涵胡乱掏出的纸，象征性擦了擦就不再管，反应过来：“界时寒？”

冷涵细若蚊声，眼神惨白惨白：“他妈你和她一个宿舍？？？”

刚推开门就看到对床下铺半倚床栏的某位爷，眼眸阖起，遮了白日那般慑人的瞳孔，像是睡着了。

冷涵第一反应是惊愕，第二反应是庆幸：她本来想学那人踢门而入的，幸好管住了脚，直觉告诉她她还担不起吵醒对方的后果。入校整理私人物品打量四周时，另五个同住人的名字她压根没细看，哪想到毕于和界时寒不仅同桌还同寝？

……孽缘，简直孽缘。冷涵扶在门边缓冲——今日第四次心梗。

“冷涵？”

被唤之人响应许久，末了抬头，眸光闪闪：

“毕于，我想逃寝。”

毕于也是被那诡异的光芒震慑一瞬，本能接下话：“去哪？”

冷涵刚想说网吧又想起二人除了校园卡身无分文，身份证还是未成年的：“苦奈桥。……的桥洞。”

毕于实打实考虑起来，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会扣学分。”

百三管得严，它毕竟是个半矫正性质的学校，各种惩罚条例向来是不少的。学生百花齐放，不代表校方就纵容，别看现在潇洒自由，说不准一个失手，明天就进了禁闭室。

“……其实在不起冲突的情况下，界时寒也……算好相处。”

毕于试图使冷涵放心，生硬地替界时寒说了句好话。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么说她自己都犹豫。

都什么样了还惦记你那学分呢？!

“我怕我和她住会扣阳寿！万一我晚上讲梦话？磨牙？打呼噜？不小心踢到栏杆？”冷涵给自己加了一大堆捏造的毛病，直到从对面眼中看到委婉的劝意。

“啊啊，你仔细想想啊姐！睡桥洞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不用成天和那双色眼珠子打照面！桥边老头还会帮我买车票呢多好心……”

絮絮叨叨到一半却被人截止，毕于略微叹息，像是下了决心，看向她，目光前所未有的严肃：

“不。我担心如果你重来的经历与我本身有偏差，会不会又……

“……从头开始。”

……？

从头开始？

冷涵没能再继续。

循环的痛楚随语句淹没感官。手腕疼痛起来，她低下头，乌赤与鲜红好似又顺着血管断面，晕染了窗沿犀利的铁锈，吐出血雾飘摇在空中。

哦……从头开始……。

啪，冷涵眼里的电灯泡断路了。

半分钟后，门外激烈的自言自语，或是窃窃私语，终于黯灭下去。

门口传来不轻不重的开门声，界时寒耳朵动了动。好像在哪见过一面的红毛满脸孤傲不羁冷漠酷拽，跨入门内，扫她一眼，便上阳台去，顺手关了那已经卡住很久的阳台门。

——她看得出她想显得轻松一点，而结局却是略显吃力地，因为那门早生了锈。

红毛甩了甩手，接着搭在栏杆上，眺望起宿舍外的小树林，接下来……

没动静了。

有点意思。

界时寒眯起眼睛，久久地注视着。

…还差一根烟。

少女的背影那样显眼，赤红撕裂了校服的黑白，破土而出，不愿压抑地张扬肆意。自是完全不同的人，可她却恍然间看到自己曾经认识的某位，面朝无星的夜晚，背影与黑夜若即若离。

她在脑中为少女的指缝间加一根莫莱蒂，没让它点燃。一声轻响，手中打火机幽幽吐出朵橙黄火苗。界时寒拉回视线，描摹着打火机身暗金的花纹，火光映照在手畔，骨节分明。

“……她还在看？”

冷涵挂在阳台问毕于，凹着造型不敢动。

毕于扭头又瞥一眼，摇头：“没有。”又道：“在玩打火机，很专心。”

冷涵瞬间松懈，从窗边酷盖变成了社会闲散人员，倚着铁杆当无脊椎动物：“她平时也有这毛病吗，但凡有人进门就盯半天？”

毕于没吱声，有问必答是她的习惯，但回忆从没注意过的细节并不是她的特长。冷涵也不在意答案，望向小树林和它边上的袖湖。

以前她也住校，在滕令七中，晚上的时间是很珍贵的，就算不刷题，也得趁早洗漱上床。但百三的学生似乎并不顾忌时间。

操场有人夜跑，树林有小情侣幽会，阳台上还有怪人隔老远观察这些人类的夜生活。

“嚯，”冷酒边恶心边张望，“五个人…玩得真开。”

毕于往那方向看去，树影幢幢，漆黑一片。

大概过了五分钟冷涵才开始洗脸刷牙，水卡插在热水机上，光是冷水排尽就用了半条钱。放出的热水也泛着黄，冷涵半天没用下去手，终于知道为什么学校独独给宿舍洗手间安了暖色灯。

什么校园生活，这根本就是监狱劳改……果然学校没一个好的，冷涵冷着脸下结论。

洗漱的过程中，又陆陆续续地回来不少人。直到十点二十五，最后一位名叫江琦琦的室友踩线赶回寝，冷涵定睛一看，发现她也是小树林夜间档的一员——不是开银趴的，是幽会的那种。

六个人全程没说一句话，整整半小时，宿舍静若太平间。她开始还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转念一想呢，又觉得如果站在这儿的是毕于，房间里气压恐怕只会更低。

还有两分钟统一熄灯。此时的2-310中落根针都听得见。冷涵想和毕于说说话，又怕打破了这种仿佛约定俗成的死寂氛围，迟迟开不了口，只好先利落地爬上床。

床下毕于眼巴巴地望着她。

冷涵脑子里蹦出个问题。

……对哦，毕于睡哪里？

(你困吗？)

她借着最后几十秒灯光用嘴型问。

毕于的音量是正常的：“不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