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我心照不宣,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换装蒙面本也不是为了对付你,而是为了应付外面那群皇宫卫侍。”
大周王一脸不屑。
这表情让宇文霆很受伤,他原本还想和大周王玩会猫捉老鼠的游戏,报复一下他往日苛刻自己的宿怨,但看他现在这种表情,顿时兴致全无:
“明着告诉你吧,今天是你的死期,我是特来送你上路的。看在你我多年本族兄弟的份上,我不忍你死前受罪,特送你一粒逍遥丸,吃了好痛痛快快去见你的皇子皇后。我知道你是情种,十几年如一日鳏居不娶。你的一片痴情感动不了天,感动不了地,却感动了我,所以今天我就助你一臂之力,让你们一家早日团圆,从此再不受阴阳相隔之苦。怎么样兄弟,我这算不算成人之美?哈哈哈!”
宇文霆哈哈大笑,语气里的恶毒冷酷让人不寒而栗,闻之仿佛六月天里进入了冰窖,每个毛孔里都往外透着丝丝凉气。
然大周王闻之却依然泰然自若,脸上丝毫看不出恐惧的表情,仿佛对这一切早有预料:
“宇文霆,你未免有些得意早了!当朝之中,觊觎王位者绝非只你一人,但敢跑到养心殿来弑君逼宫者,唯有你一人!你可知道弑君篡位是诛九族的重罪?就算你能成功,难道日后就不怕遭朝臣诟病,群起攻之吗?只怕你头脑一热,到头来却是为别人做嫁衣!”
大周王的苦口婆心,在宇文霆看来,不过是他拖延时间的伎俩,自己处心积虑十几年,等的不就是今天吗?眼看胜利在望,他哪有心情听大周王在那儿聒噪,更别提他的话中话了:
“宇文宇,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哄呢,我不弄你,你会乖乖把王位让给我?说穿了,我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完全是拜你所赐。
我们都是宇文望族,凭什么要由你们一家世袭王位?再退一步说,如果你老老实实当个鲜卑人的皇上,那我也没话说。你是怎么做的——从继位的第一天起,就搞什么汉化改革,娶汉妻,重汉将,提拔汉将康轩辕做仲王,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殊荣;
而对于我家这样的鲜卑贵族世家,你却极尽打压之势:我和我的两个儿子都为大周轮守过最艰苦的边关要塞,我唯一的小女儿十四岁就被你送去匈奴和亲,如今北方边境久不受匈奴袭扰,这些不都是我家女儿的功劳吗?我付出这一切,你却只赐我一个有名无权的幽王封号,让汉将压我一头,你是何居心?“
宇文霆咄咄逼人,一肚子的积怨如压抑的火山岩浆,一朝喷发,大有火烧燎原之势。
但大周王毕竟是君王出身,从小接受御国御人之术,焉能看不透宇文霆虚张声势的表象背后:
“宇文霆,军中讲究论军功行赏,封康轩辕做仲王,不是我一人主张,而是朝中百官的共同举荐。
康轩辕随先王起兵,从草原到梁洲,南征北战四十年,多次助先王在国家危亡时刻捏转乾坤;他五个儿子,三个战死沙场,一个负伤残疾。唯一健全的小儿子现在常年随他镇守在大周和齐国边境。如果没有他这个汉将不计得失的付出,哪来大周国的国泰民安?
我承认你家对大周有过功劳,可是我亏待过你吗?-----为了你女儿和顺公主的身份,我封你做幽王,位冠朝官;你两个儿子,一个尚书令,一个剽骑将军。如果不是看在你女儿和亲有功的份上,你们父子何德何能?”
宇文霆被数落得怒从心起,当即强词夺理骂道:
”当年先王传位予你,是让你捍卫鲜卑贵族的统治权。你的所作所为,哪一点能契合先王圣意?你就是个数祖忘典的昏君!根本不配坐大周王位!”
大周王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虽然不习惯,当下却也无可奈何。他心里明白,宇文霆这是彻底摊牌了,所以才肆无忌惮,口不遮拦。
“宇文霆,你可以说朕不配做大周王,朕也可以让贤,但绝不是让给你这等货色!因为你根本不配!你没有君王的情怀,不能胸怀天下。一国之内,不管什么民族,只要是我大周子民,就是一家人。大家就要和睦共处,同仇敌忾。而不是分出高低贵贱,远近亲疏。先王当年之所以走出草原,来到梁洲,不就是想建立一个各民族其乐融融的国家吗?“
大周王的这番话,无异于就是要断了宇文霆上位的妄想。这他哪里肯依:
”宇文宇,能不能让贤给我,已经不是你一个死人该操心的事!你只管放心去死好了,剩下的事老天自有安排!“
宇文霆不顾皇家斯文破口大骂,目的就是想激怒大周王。他知道大周王怕生气,一生气就气短,那就比杀他还难受。
果然越熟悉的人越懂得如何下刀,因为他知道你哪儿疼。
大周王应该也清楚这一点,但为了给自己赢取生的机会,他还是尽量借斗嘴往后拖延时间:
”你说的不错,老天是有安排。只可惜: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如果你今天弑君,不但你王位不保,而且会牵连儿孙;但如果你现在退出养心殿,我就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过,你我仍是好君臣。“
宇文霆已经着了魔道,哪里还听得这些:
“宇文宇,你省省吧,开弓没有回头箭,十五年前我就已经回不了头了……”
宇文霆此话一出,犹如一颗子弹,精准命中了大周王的要害,他多年的怀疑得到了证实,顿时变得痛不自已:
“宇文霆,你这是在告诉我,十五年前的那件事就是你做的,是吗?可惜我皇儿那么信你,高兴随你出宫狩猎,却坠崖殒命;皇后因思念皇儿疯癫致死;还有我,五年前本来只是气郁于心的小毛病,却发展到今天的病入膏肓。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捣鬼!是也不是?”
“事到如今,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一切只能说是天意,是老天要灭你全家,关我何事!”
宇文霆话音未落,养心殿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炸雷。宇文霆吓了一跳,忙捂住了嘴。
大周王悲从中来,老泪纵横道:
”宇文霆,虽然我早猜到是你,但今天从你嘴里说出来,我依然不愿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我虽不是一奶同胞,但怎么也算是三代血亲。我皇儿从小就跟在你屁股后面叫皇伯伯,你是怎么忍心下毒手害死他?皇后虽是汉族女子,却对你一家老小至亲至近,从未有过一丝怠慢,你为什么对她恶意满满?
你究竟是人还是魔鬼?不,你是披着人皮的豺狼!如果把国家交到尔等小人的手里,只会荼毒国人,不会造福百姓,那将是国之灾难,百姓的噩梦!我真庆幸自己能够未雨绸缪,真是天不灭我大周啊!“
宇文霆听得心里发慌,急忙问道:
”你未雨绸缪什么了?“
大周王仰脸一笑:
”你机关算尽,却没有算出我已把皇位另托他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宇文霆,就算你杀死我,你也永远不可能得到皇位!哈哈哈!“
宇文霆闻言像遭晴天霹雳,一下子懵逼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宇文宇,算你狠!那你现在去死吧,看我能不能得到皇位!“
话未说完,宇文霆重新从裤兜里掏出一粒药丸,暴力捏开大周王的嘴巴,一掌就推送了进去。
“外面都是侍卫,你杀了我,我看你如何出得去?”
大周王拼命挣扎,无奈力不从心。他本就孱弱的病体哪里禁得住宇文霆的铁砂掌力,眼睛一黑,咕咚把药咽进了肚子里。肚子里瞬间如着火一般,热辣辣地灼烧起来。
“你只管放心去死,别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我既然进得来,就能出的去。”
宇文霆眼睁睁地看着大周王在水里火里垂死挣扎,扭曲,直至完全不动。他心里迸发出一种复仇成功的快感:十几年的精心布局,终于在这一刻有了结果:只要宇文宇死掉,自己再拿到传国玉玺,那皇上的位置就是自己的了······哎哎哎,玉玺,传国玉玺在哪里?
宇文霆突然醒悟过来,开始怨恨自己刚刚太冲动,如此草率地就剥夺了大周王的性命,那传国玉玺的下落可咋整?虽明知无望,但他还是试探地托起大周王已经绵软的头颅,几次试图唤醒他,但都失败了。
大周王一直闭目不睁。
宇文霆把大周王的遗体伪装成因病暴亡的样子。收拾妥当后,他开始静静思索大周王刚才的话,越想心里越没底,越想心里越后怕:如果找不到传国玉玺,那自己今晚不是白干了?罢罢罢,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找到玉玺再说。做皇帝这活好比是看戏,传国玉玺就是入场券,没有入场券,皇帝就当得名不正言不顺。
想到这里,宇文霆当即在养心殿里翻箱倒柜,四处翻找起来:龙案,龙椅,堆放奏章的书架,甚至他又回过头来,把仰躺在龙床上的大周王压在身下的锦衾,都边边角角地一寸寸细细捏过。可是别说是传国玉玺,就是皇帝平时批奏折用的普通六玺,也一个不见踪影啊。
宇文霆一阵忙活下来,惊惧之下除了一身冷汗,一无所获。正焦头烂额之际,却听得门外传来劈里啪啦的脚步声。他知道是曹三宝冒着雨回来了。这时候想迎面出去已经不可能,宇文霆也顾不得恢复混乱的现场,一个鹞子转身蹩进门后,趁曹三宝进屋整理雨伞之际,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转眼就消失在茫茫雨幕里······
走出不远,宇文霆就听到养心殿里传出曹三宝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来人哪,不好了,皇上驾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