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这些疑惑,秦萧又为这个女子的心计感到惊讶,以及那么一丝无地自容。
亏他还一直以为范嫣然不过是一个醉心诗情的柔弱女子,而将对方暗暗小瞧,如今目睹这一幕,方知自己大错特错。
她这完全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从他们的对话中可以看出,“数年之前”,那时候范嫣然还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面对环伺在侧的各种各样潜在威胁,她却能够知机的选择蛰伏,而这一蛰伏,竟是长达数年。
光是这份少年老成的心智以及隐忍能力,就让人难以将她小觑半分。
还有她此刻的表现,无疑也印证了这点。
沈雄的可怖尸身就摆在一侧,她却视若无睹的毫无惧色,这是一个寻常女子该有的反应吗?
可笑自己竟以为能将对方玩弄鼓掌,殊不知今日之事,到底是谁在玩弄谁?或许当自己在那慷慨激昂之时,对方正装模作样的在看笑话罢?
秦萧暗恼的幽幽一叹,五味杂陈,甚至想抽自己两个嘴巴。
其实这种印象本来并无,皆是身抵范府后的两次接触,才被对方的表现渐渐麻痹。
在石洞的第一次见面,他屡次见到对方在常人难以发现的角度对罗林数番蹙眉不满,心中当时已有判定对方与罗林之间必有矛盾。
然而到达范府之后,数日来的所见所闻,以及对蓁与菱的前后之事加以推断,却又给他一种对方对所有事情不闻不问的假象,从而让他产生错觉,看轻对方。
腹黑女,说的就是这般人吧?!
秦萧再是暗叹,心底涌起一阵可恨可笑的难言之意,总之不是滋味。
而罗林从范嫣然的这种态度中呆愣小会,也渐渐醒过味来,反而变得再不似先前般举止失措,脸色阴沉的注目着她,反问道:“诺!嫣然,纵然如你所言,我乃狼心狗肺之人,可我又有何理由将沈雄杀死?”
说着冷笑一声,续道:“我狼心狗肺,他作恶多端,我俩不就是一丘之貉?惺惺相惜尚且还来不及,又何必将他刺死?”
“表兄,你与他之间的龌龊之事,自然只有你俩知晓,你来问我,嫣然又如何作答?”
范嫣然对他的质问表现得异常平静,淡淡道:“若是真要我说个由头,嫣然心想,或许是他屡有投效,却收获甚微而对你心生不满,起了争执,再或你嫌他知你破事太多,担心他以此要挟,故而要杀人灭口,究竟怎样,恐怕也只有你最为清楚。”
见她开口闭口已是笃定自己将沈雄杀害,罗林心中恼恨的默然片刻,提议道:“嫣然,无论如何,你亦不得不承认此事疑点颇多。若是刺死一个奴隶,你一定要怪罪到我头上也就罢了,可沈雄与他们并不一样,我觉得还是请官寺之人前来查明真相,更为妥当。”
他这话倒是不假,沈雄的身份确实与奴隶大为不同。
奴隶的所有身家性命全部属于主人,而像他们这样的人,却与朝臣的本质更为接近一些。
最有学识者,将自身卖与帝王之家,尽展才华;其次者,附庸在各权臣之下,博个前程;再次者,依附于豪门大宅,图个衣食无忧,而无论哪种,他们皆是朝臣,门客,再或徒附,他们的性命还是属于自己。
因此杀死这样一个人,其所带来的性质与奴隶完全不一样。
这也是范嫣然为何会目睹十余女妾遇害却视若不见,可又在沈雄被害后骤然发难的最大原因。
她必须给府内的其余徒附一个交代。
否则所有徒附都会弃她而去,再无人愿意归附门下。
但是对于罗林的提议,范嫣然却并无采纳之意,她只是继续淡淡道:“以嫣然看来,此事一目了然,无须再查罢?况且谁又不知表兄与官寺之人向来有几分牵扯,因此表兄心中所想,嫣然又如何不知?”
说着顿了一顿,看向他道:“只是我听闻新任雍都令颇为铁面,不徇私情,倘若最后查明真相,弄得举城皆知,这种结果,难道又是表兄想要看到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