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中适龄的公斑寇本就稀少,除了我,已再无其他选择。
长老们提过让外族子弟试试,却被族长一口回绝。
最后,我还是趁着大家不备,求着一位长老为我施下了阳阙咒术,装作送茶的仆役进了紫鸢房中。
只一眼,紫鸢便对我生出了浓烈深刻的情意,我们当晚便抱着滚在了一起。
第二天族长看到了还在我怀抱中带着笑意沉睡的紫鸢,长叹了口气道了声冤孽,便由得我去了。
母亲也得知了此事,她赶回了族中,哭说紫鸢的“两世痴”已完成,现已无性命之虞,求我离开紫鸢,速速随她回苍梧山修炼,仙脉将成,一切都待我凝成仙脉之后再做打算。
我苦笑着拒绝了母亲,并让她察看了我那将要凝成,却在与紫鸢行了夫妻之实后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九成仙脉。
可能这就是命吧。
母亲哭着跟我说了斑寇灵族的秘辛。
却原来,我们是这样一个罪孽深重的族类。难怪我修炼起来总在关键处无法突破。我也是沾着父亲的鲜血降生的么?将来我孩子的命,也要用我的命和紫鸢的一世痛心来换的么?
到底是多么心狠的祖先,才能把这样一条魔咒刻到世世代代所有族人的骨血中?
倘若我不是斑寇,也许我早就得道成仙了吧。
阻止我得道的,竟然是我与生俱来的罪孽么?
不,错不在我身上,错在被贪念吞噬的先祖身上。
不知为何,得知真相时,我竟松了一口气。这便是紫鸢当初要留书出走的原因么?她没有骗我感情,她只是不想我因她而丧命。
可她为什么认不出我来了?是的,一定是因为母亲给她施了断情针。在我的追问下,母亲承认了,还说那个断情针是紫鸢亲手从自己身上拔出一根肋骨磨就的,非身死不得解除。
母亲让我放下紫鸢随她离去,现在的紫鸢爱的是青羽神君,她只当我是青羽神君的替身。
可我又如何忍心抛下她不管?我决意留下。
母亲只好悄悄给紫鸢留了一瓶绝子丸,然后外出云游了。
族人皆知只要服下绝子丸,便可以断绝子嗣,永绝斑寇魔咒的后患。可斑寇族人丁凋零,为免我族断子绝孙,前任族长早已颁令禁用绝子丸。紫鸢身为族长,又怎能服用绝子丸?
紫鸢还是服下了绝子丸。
她把我当成了青羽,她不愿伤害自己心爱的夫君。
我既心痛又感动,不管她把我当成谁,我总觉得她心里终究是有我的。没关系,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我会好好护着她,不拘她把我当成谁。
两世痴还是没能瞒她多久,没几个月,紫鸢便可以在白天回想起一切了。每每到了白天,她便痛苦又纠结。我只好在夜里骗她说我夜里与她欢爱,白天需要闭关修炼,不如直接下令到了白天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许来打扰我吧。她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半推半就答应了。
半年很快就过去了,“两世痴”该失效了。
这个禁术本就是为了哄骗族中忘却不了亡夫的女子再婚诞下孩儿的,斑寇一族与人交合后每年都可以诞下一名幼子,半年时间,也足够中了“两世痴”的母斑寇怀上孩儿了。
可到了“两世痴”失效的头一天晚上,我却发现紫鸢依然把我当成了青羽神君,这是为何?
我趁她熟睡的时候察看了一下,她竟然给自己又重新下了一遍“两世痴”。哎,我的傻娘子,“两世痴”这种东西,自己对自己是下不了的,一定要由第三方来施术才能成功。
可她为什么还是把我当成了青羽神君?
我写信问母亲,母亲告诉我,因为她种了断念针,在她身死之前,她永远都不会想起来也无法认出来自己心爱的男子姓甚名谁,长什么样子。
原来如此。师父让我入世修行,其中一项便是堪破世间情爱。
世人皆道紫鸢并不爱我,她只是把我当成了青羽神君的替身,她连我是谁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可我才知道,紫鸢已爱我入骨。
我天天劝自己情到深处无怨尤,实际上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情之一字,确实最难堪破。破不了便破不了吧,我甘之如饴。
幸福的日子就这样过了五年,我的仙脉也重新凝了个七八分。也许再有个万年,我真能突破魔咒的限制得道成仙。
可紫鸢竟怀孕了。母亲留下的绝子丸,被族长留下的亲信给换了。
每年她总有一段时间要闭关修炼不便见我,我以为只是她修炼的寻常步骤。可有一天,一个脸生的丫鬟却偷偷跑来告诉我,紫鸢怀了我们的孩子,且这已不是她第一次怀上我的孩子了,这已是第六个了。
前面的五个,都在尚未长成之前就被紫鸢除去了。
小丫鬟还带着我去了紫鸢的密室中给我看了紫鸢偷偷为孩子们立的牌位,以及紫鸢已经准备好了用来堕胎的工具。
斑寇一族身负魔咒,如要除去腹中的胎儿,必须在前三个月用一种特制的铁钩伸入腹中勾出尚未成型的胎儿,再用灵火将胎儿烧成灰烬。这样胎儿方能气绝从母体脱落。如此血腥残忍的堕胎术,我的娘子竟然为了我生生受了五次了么?
我找到了正准备施行堕胎术的紫鸢,以命相挟阻止了她。我哄着她,只要把我们二人隔开,她一样可以平安诞下孩儿。只是孩儿会长得孱弱一些,了不得我们想办法寻些灵药好好养养就是了。
许是前面已经亲手杀死了五个亲生孩儿,紫鸢心有不忍,答应了。
那是我此生最幸福的一段日子。我夜夜陪在心爱的娘子身边,看着她腹中我们的骨血一天天长大。
娘子总爱把头枕在我怀中让我给她涂蔻丹,我们便打趣说若是生了个女儿,便叫取名叫蔻娘。
若是生了个儿子……若是生了个儿子,他也会像我这般不能与自己的娘子一起陪伴自己的孩儿长大吗?我们不敢多想。
娘子快要临盆了,她把我和她自己分开关在了两个不同的地牢里。可我却还是想办法逃了出去找到了她。
我知道,此去必死无疑。
可身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我又怎能用我娘子半生的魂魄残缺疯癫不安和我亲生骨肉的幼年早夭来换取我的苟活于世呢?
我引颈就戮,娘子却不忍下手,又无法与魔咒抗衡,于是便只能一块一块地边撕咬边犹豫。
在她咬下我的头颅让我彻底失去意识前,我看见了我们女儿的卵。
那是一颗极漂亮的粉红色的母斑寇卵,她一定会是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子。若是母亲见了吾儿,定会非常喜欢,她一直都想抱孙女来着。
此生无悔,不求来世。吾愿永堕九幽,换母亲及妻儿一世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