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一场秋雨一场寒。雨点落在青砖石铺设的院子里便会溅起一阵噼啪声,雨点落在泥土里,便会激起一阵清新的泥土香。上天降下多好的景致,又降给农人多好的馈赠,可惜被人用来作了这骇人组织的名字,让每一个知道这名字的人听了不免噤若寒蝉。
“上一次夜雨出现是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候你还小,自然是不知道的。那时候我也才不过像你如今这么大的年纪,自然是记忆深刻了……”,这一刻老人的一张衰老的面容已经变作苍白,就连嘴唇都已经吓的发白。儿子知道自己老子当真吓得不轻,而自己老子此刻讲的也当真所言非虚,所以不由得收起了先前轻视的心思,静静地听自己老子讲了下去。
“那时候我也像你这么无知无畏,觉得这帮家伙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家伙罢了,和江湖上的捉刀人没啥两样,区别就是一个是替主家来取别人的命,一个是替官府取别人的命。总而言之只要出得起价钱,他们什么都是敢卖的,不光是夜雨杀手的命,天底下绝大多数人的命,他们都敢卖……那一次被人家买了命的是当年的中州大侠萧云天。”,说到这个名字老人不禁撇了撇嘴,毕竟那家伙可是当年名震河南府的有名人物。
“萧云天,‘名盖中州、义薄云天’的萧云天?”
“是了,连你也知道他的名字吧,虽然这名字都已经沉寂了二十多年了……”,老人想了想,似乎是在努力回忆起当年的那一桩惨案,“说起来这位萧大侠和咱们家,尤其是和你祖父,着实有些交情,当年就接到了这样的红烛帖。当时世人都说这帮家伙这一次是没长眼睛,居然敢把红烛帖送到了中州萧家,人家萧大侠没找他们麻烦已经是他们的运气了。结果……中州萧家满门七十八口……”,老人伸出年迈的枯槁双手,一手比划了个七,另外一只手比划了八字的手势,然后摇了摇头,“一个没留下,只听说当夜二十多个黑衣人趁着雨夜潜进了萧家,第二天天明萧家已经尽是死尸了。萧大侠血战半宿,浑身上下伤痕累累,听说身上连一处完整的骨头都没留下……”
还没等被惊得目瞪口呆的儿子说些什么,老人又眯起眼睛,“再上一次是四十多年前,那时候自然是没有你的,连我也不过和你家那小子差不多年纪。嘿嘿,那一次凑巧是我的祖父和你的祖父在讲述这江湖往事,情形就和咱们爷俩现在差不多。只不过他们父子可比我们幸运多了,毕竟这红烛帖当年也没送到咱们张家……那一次是当年在京城六扇门里出了大名的刑部七鹰,为首的是黑面判官许大安。这个许大安是个文武双全的角色,听说可是咱们王朝以来少有的又中了进士又夺了武举的奇男子。后来进了六扇门中以后更是屡破奇案,人家都说这家伙若是不死,恐怕将来便是板上钉钉的刑部尚书了。他和六扇门里其余六位好手在江湖上人称刑部七鹰,居然能率先找到了夜雨的麻烦……”
“十几二十年才现身一次的夜雨,居然都能被人抓到尾巴,这家伙可确实是个厉害人物了,后来呢?”,大儿子吃了一惊,这查案的本事果真匪夷所思,恐怕也只有这样文武双全的人物才能够做到吧。
“后来……哼……后来反正京城六扇门里就再也没了刑部七鹰的名号了,连当时的刑部尚书结案的时候都恨不得不了了之,免得招惹上夜雨那帮杀手。”,老头子轻飘飘的一句话便昭示了当年那个英姿勃发前途似锦的查案高手的结局,更无形中让听这话的大儿子的心又沉重了许多。
“夜雨每出现一次,这大宪朝的两京一十三省便没有他们去不到的地方,更没有他们杀不了的人。就仅仅你爹我知道的这些人里头,江湖上的一方大侠也好,庙堂上的年轻干吏也好,哪一个也没逃得过去不是?所以呀,那时候我祖父就说过,只盼着咱们张家后代可别招惹上这帮家伙,好歹能传宗接代下去……”,老头子想起当年自家长辈的感叹,此刻不禁五味杂陈,“谁知道他老人家倒是一语成谶了,到了咱们爷们这一代,可不就没躲过去?”
“若真是花家做的,这帮人做事也太绝了些,这不是要我们张家灭门才肯善罢甘休?”,大儿子听了自己老子讲述了夜雨的掌故,才知道花家这一手做的有多毒多绝,一只手狠狠地砸在了案子上。
“老三我已经让他就呆在府里不要回来了,你家的那几个小子是不是也偷偷送出去了?”,老人压低声音,问向自己儿子,这工夫能做的似乎也只剩下尽量保存自家的血脉了。
大儿子没有回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老人见了这才放下心来。常言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夜雨做事向来可是连青山一并都烧的干干净净,也不知道这一次能不能侥幸躲了过去,就只能看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