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卓红,现在大二。这所大学虽然排名不咋地,但好歹也是我很努力很努力才考上的。我从小就知道:我什么也没有。
我爸妈常年在打工,我就是人们通常意义上所定义的“留守儿童”,我还有一个弟弟。我们都不喜欢那个小乡村,它没有任何值得留恋之处。村子里的人就喜欢三五成群地在大树地下说人八卦。说也就说了,跟我没关系的也就算了,但曾经有一次让我不小心知道了他们在说什么,于是我就对这片小土地产生了极大的厌恶。
我爸妈一个在深圳,一个在杭州。一年只回来一次。有时候两年一次,待一个月。家里的那些亲戚会给我们制造我们有爸妈的一种幻像,我8岁之前,也曾经沉浸在一种自己有父爱母爱的幻想之中,他们走的时候我也会撕心裂肺地难受。可是后来我就习惯了,配合他们每年一次的表演。其实我更喜欢做我能把握的事情。不能把握的,我就会当他们死了。
但每当夜深人静,死去的记忆总是会敲打我。那些欺负我的人,冒犯我的人,每一个细节,每一件事。骂我的男生,吐我口水的女生,每一件事。说我爸妈八卦的亲戚。我很想复仇。无数次地幻想过拿着枪去把那些欺负过我的人,一人一枪灭了。但我不想坐牢。我明白最好的复仇就是飞。飞出这个乡村,飞出这个生活圈,跳脱出那个时空,见他们没有见过的风景,做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做的事。活得比他们高尚,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复。我的报复对象也包括我爸妈。
他们明明各自有情人,为什么还不离婚?还要装作正常夫妻那样每年回来一次?我妈嘴上总是挂着,为了孩子、为了孩子的。我才不需要她为了我,我才不需要她表演的虚伪的高尚。
我告诉我弟,我们的人生只有这一次的机会。只有通过学习,这唯一的一次翻身机会。目标就定在这里,其他的不要想太多了。一定要逃出这里,越远越好。不幸中的万幸——哪怕全世界都背叛了我,还有我弟永远听我的话。
他今年高三,学习不错。而我,终于在意念和迷信的作用下,来到了BJ。
我知道我很土,来BJ之前,我完全没有出过我们的小镇。我们到镇上上学之后,我爷爷和我的傻大伯就到镇上来了,一开始做要饭的,后来收垃圾。我们的生活费就是这么来的。收垃圾太好了,没想到这么能赚钱,生活完全没有问题,还有大量的各种各样的杂志可以看,虽然是过期的,但从时装,到小说,到实事,到黄色漫画,应有尽有。它们就是我接触外面的世界的唯一通道。
我也没有想到我会遇到秋子,其实我们有一些相似之处,她爸妈也是打工的,但是比我们家能赚钱,他们在四川开了一个店。但秋子是独生女,比我孤独。
我们就像是金角大王和银角大王,前世注定的两个双生体。因为是独生女,所以她爸妈在她小时候,全国各地带着她去打工。她比我幸福多了,但奇怪的是,她比我有更强烈的孤独感。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太信任别人。跟宿舍里的其他人也是演演,维持表面的和谐。我们可能都是人们常说的表演型人格吧。
最喜欢她常常带着我见世面。我的许多第一次都献给了她。什么第一次逛大商场,第一次吃麦当劳啊,第一次去日式料理店啊,第一次去网吧通宵,第一次去蹦迪。她好像就是老天爷派来带我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的引路人。她有时候也会骂我,冲我发火,有时候也气得我想把她灭了,不过现在还是在能忍受的阶段。
有时候很感激她,总想着等有钱了,给她和我弟一人买一辆车。这是我能做到的最高礼遇。
前几天我终于见到了她说的那个教授,人傻钱多,傻不是智商情商低的傻,是很单纯的那种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