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口的动静，奉达诚面沉如水，看着便要发作，却见是霍敏，显然愣了一愣，立即收敛了隐怒的表情，点头道：“子睿哥来了。”

熙和见霍敏进来，面上显出一抹惊异之色：“你怎么来了？今日没在部里用饭么？”

霍敏心绪并不好，开口也没有遮掩：“怎么我不能来？若不在部里用饭，我就没地方吃饭了么？”

话出口即有三分后悔，熙和的脸色有几分莫名其妙倒还好说，再去看奉达诚，他那张冷冰冰的脸上是一贯的好整以暇上，不知怎的却叫霍敏更加不忿起来。

他拉出椅子在桌前坐下：“你们特特出来吃，怎么不叫上我，是在谈什么呢？”

熙和的语气也显得三分不善：“自然是不想与你说，才没叫你。”

霍敏听了这话，气势反而矮了下去，转念一想便道：“那就再说。正好今日我倒有事要找二位，既凑得巧了，你们先听我说一说。”

他便自顾把中午宫里的旨意说了。霍敏本以为，不说奉达诚如何考虑西北镇守的事情，熙和知道要动她长兴票号的银子，必定不情愿。谁成想，这二人竟都隐隐露出些喜意来。

霍敏便又加上一句道：“这票号银子的起用和西北战事是两码事，你们二人不需都往西北去，特别是票号的事情，我看这没什么了不得的，就韩掌柜去与秦家交接绰绰有余。”

奉达诚再忍不住，难得笑出声来：“子睿哥，真是一物降一物，难得看到你这么一个患得患失的样子。既话赶话到了这里，我们也不免把今日的商议跟你说清楚。”

话到了这处，熙和就是再迟钝，也有些明悟刚刚霍敏竟是在泼醋，心里便很有几分啼笑皆非的恼怒：“你在想些什么？票号的事情不需你操一点心，我自会安排。既那位有这样的想头，你又经办这个事，那咱们这边的一些安排全盘就得变。”

熙和严肃了脸色，续道：“实话告诉你吧，今日我与奉大哥在此相见，是因为咱们几家现在都是绑在一块儿的蚂蚱，正要上油锅去煎，能不能过得了这一劫，既看我们能不能齐心努力把局势圆过来，也要看造化。现今这情势，可比麓山党那会儿凶险得多得多。我们不想告诉你，一是你如今在工部任职，确然帮不上什么忙，二是你总在内廷行走，万一露出点什么来，那就更是万劫不复了，还不如真的蒙在鼓里，这样不需要演戏看着才真。”

一番话说得霍敏一头雾水，看着熙和的神色，却明白她要讲的事情，只怕是牵涉到朝局、牵涉到霍、董、奉这几家人后续的兴旺存续。心里没来由地想起当年在察哈汗国，他带着熙和去见识宫廷的勾心斗角时她为了几个察哈国的王亲、臣子过意不去的样子。如今不过几年的功夫，竟是当初这个一脸懵懂的小小的人，在跟他说几家人如何将要卷入一场风暴之中。

从厢房出来的时候，门口那个小亲兵先是看到了奉达诚——少年将军依然是一贯气定神闲的样子，无甚可说，但那霍敏却与进去时心烦意乱的模样有了天壤之别，小亲兵只觉得，这人突然带上了十分重的心事，一下云遮雾绕了起来。

过了三日，小亲兵忽领了命，要领一支精锐护送一名宫中的传令宦官，将加快督造并运送一批军火到西北的旨意传到泉州知府黎道清处，并特别着同知王韫领办此事。同时发出的旨意，还有一道，即便嘉奖授岭南有义军忠义有加，特许以官军身份，着入奉达诚部听令调用，并照奉部通例领受军饷。两道旨意随着快马，如箭一般射向南方去了。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太子爷去。”霍敏坐在小萃山四楼的雅间，远远望着城郊的飞溅的尘土，轻声道，“我只有一条不明白，奉家如今是圣眷有加，手里的差事也都不碍着京城，奉达诚如何愿意趟这趟浑水？”说着又去瞧熙和神色。

熙和知他仍是对自己私下约见奉达诚之事耿耿于怀，虽心中也不是不恼，但细细思之也知此事不合常理，只得告诉他道：“你听说了么？奉老侯爷去年秋末就不太好啦，说是脑子一下糊涂起来，总认错人不提脾气也是愈发的暴躁，到了今年，卧床的日子竟比起来的日子更多些。奉家的摊子基本上都是奉达诚在主持，他去年在泉州操练出了水师，又办出了天朝最好的军工场，他们家几房这才依次服气了。一个家族，要能长期兴旺下去，每一代人都得兢兢业业地往上走，少了一份本事、一份野心，说衰败也就衰败下去了。他这么选，无非也是因为我们给了他在新朝继续做一个受尽恩宠的侯爷的机会，像他这样背着家族的人，如何能不心动？”

霍敏道：“明正也有他的不易之处，我只是觉着，他这样的人本是最稳重不过的，竟然也要搅合进这局面来，实在是不可思议。大家大族的长子，就是得有有些寻常人担不起的责任，你看得如此明白，也难怪他家当时那样想求你。在我这里，你一样心没少操，却没个将来施展的世子妇名号，着实有些可惜。”

熙和见他神色，知霍敏已转过了念头，便笑道：“那也是我自己挑的路。还有一桩你不知的，本不想告诉你，但这两日我又改了主意，奉将军对刘家妹妹也有些疼顾，她娘家如跟咱们的立场对立了，将来确也难以自处，奉将军想尽快把事情平了，也多少有些私心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