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无奈摆摆手，自觉承担不起任何人的人生，也不愿增加任何额外的负担和责任，他从来都有自知之明的，他本质上就是个懒人。

“那这样说来，这些年我岂不是给你增添了不少负担？”听到这话，柳絮不由转过头看他一眼，她第一反应是想反驳，在柳絮心里，竹生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

“你自然不同，你从来都是个十分有边界感的人，既能自洽，又不至于冒犯别人，对我来说，实在构成不了任何的负担，跟你的交流就像潺潺小溪，缓慢且自然，而不用多说，然而你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你对我来说，是平等交流的朋友，是知己，不存在任何高低位之分。”

“这个二元世界说白了，就是有高低之分的，不管怎么美化、掩盖，都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老师之于学生是如此，父母之于子女也是如此，前辈之于后辈更是如此。也正因为这样，我们这样平等的关系才显得更加难能可贵。”

那一刻，柳絮如醍醐灌顶般，心中不由地一滞，这倒确实是自己未曾设想到的角度，足够新奇，也足够有理，柳絮又再次受教了。

“那你可得反思反思，为什么跟你说话，总让我有种在上课的错觉了，是不是其实你一直在向下兼容我？”然而柳絮可不愿就这样干脆承认，她骨子里也是有股子倔劲在的。

“那我可要问问你了，你会这样反驳你的老师嘛？”竹生的话又再次像钉子般钉住了柳絮的心，是啊，柳絮可从来不敢对自己的老师这样说话，她对老师从来都是恭恭敬敬，不敢违背的，就算有什么不满也只会默默藏在心里。

“所以，与其说我像你的老师，倒不如说我像你的一本书，你在阅读书籍时，不会有这些奇怪的心理吧，因为知识的流动从来都是自然平等，而又毫无杂念的。”

“虽然你嘴上说着，我像你的老师，我懂的比你多，我在向下兼容，但其实你心里始终觉得我们俩没什么本质的不同。我虽然与你认识时间不长，但也还算了解你，像你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跟人长久维持一段不平等关系的，你的眼里啊，根本容忍不了一粒沙。”

两人这样说着走着，不知不觉间就到了竹林深处，这是竹生的隐秘之地，寻常人根本不得而知，每当竹生想躲清静时，他就会一个人来这里。

“来，你先坐，我最近啊，又淘了一种好茶，我去泡来给你尝尝，我觉得，你应该会很喜欢。”

柳絮原本一直以为自己在这偌大的世界里，是孤身一人，且她寻觅许久，怎么也找不到真正懂自己的人，因而她已经放弃，并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可谁知命运却在这时让她遇见了竹生。

他一眼就能看透她，是那种透入骨髓，深入灵魂的印记，但同时他又并不自大，也不傲慢，从不以智者自居，然而他对人性始终是敬畏居多，因而又显得漠然疏离，且不近人情。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是极其相似的，尤其是对茶的喜爱程度，他们也确实是因茶而结缘。

再抬头时，茶香已经透鼻，雾气袅袅上升，自有一股禅意，“试试看，你慢慢的，感受感受它在唇齿间遗留的细腻。”说起茶，竹生有一种癫狂的痴魔感。

“嗯……”柳絮不由地闭上双眼，“它让我想起海平面，快艇在海面快速滑过时，海浪像丝绸轻纱般拂动着，茶汤裹住舌面，就像那种轻纱的质感，温柔而又苦涩，像海风的味道。”

“对！就是这种感觉，柳絮，我就知道你会懂的！这世上，也只有你会懂！哈哈哈哈……”说着，竹生畅快笑出声，柳絮本还想再喝，却被竹生制止了。

“不可，贪杯不可，我要的，就是你时刻惦念起这种感觉，太多或是太容易得到，难免不懂珍惜，以后你要想喝，来找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