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青涯的狂笑在冷风中有股慑人心神的恐怖，李德性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只敢听他笑完。

这时，方青涯忽然摸索着地砖，眼神空洞的苦笑着，“李公子，你还在吗？小生看不见东西了，能请您扶小生起来，靠墙歇息一下吗？”

“我在，我在。”

李德性空出一只手，把他扶起，靠着瓦舍边的矮墙坐着。

方青涯喘了几口粗气，平复了高涨的情绪，声音又变回了刚才的轻声细语，“李公子，让你见笑了。”

“不，没有的事。”李德性半蹲在他跟前，神情严肃，“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方兄。”

“呵呵，小生又何德何能被李公子称作兄辈？李公子请说吧，小生定当知无不言。”

“……你知道我徒弟，也就是乞宁，身染天瘟吗？”

方青涯虚弱的笑着，摇了摇头，“李公子，小生的眼睛，只看得见未来，看不到现在，又怎么知道令徒染病呢？”

“那你是知道替我们画画会有这样的后果？依然要画吗？”李德性听出他话里有话。

方青涯果然会心一笑，却笑得哀凉。

“李公子不必自责，小生从许久以前就决定了，看见什么就要画什么，小生早已受够了这所谓天意，这天它啊，总是要人受尽磨难，天地不仁，小生偏偏长了这么一双眼，从前小生见死不救，他们的冤魂都像搭在了小生的肩头上，让小生我未有一日安宁。”

方青涯白得空洞的眼眸转了转，看向了李德性，又仿佛没看见他一样，视线涣散，仍然笑着，“李公子，小生可有帮到你的忙？”

李德性眼眶有些发热，硬是忍住了，抱紧了李乞宁，朝方青涯深深的一低头，“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如此便好，小生，也算积德，还了半点旧时业债。”

“可你的眼睛……”

“没关系，小生心有预感，这双眼睛看不见只是一时半会，天意弄人，小生越是不想看，便越是要小生看得更多。”

“方兄可有家人亲属，住在哪？我带你回去吧，夜深了。”

方青涯摇了摇头，忽然呵呵笑着，“小生我跟一个净爱劫富济贫的小侠盗傍一块，受照顾着，死不了，小生也累了，就坐这等人家回来，李公子就带乞宁小姐回去吧，不必担心。”

李德性一时语塞，想不出还能怎么报答，脑子一抽就把身上带着的所有银子都拿了出来，鼓鼓的一大包全塞进了方青涯怀里。

“方兄，你的大恩大德我记在心里，这点钱你先拿去，多添衣物，不要染了风寒，他日若有所求，在下定舍命相报。”

方青涯看不见，只能靠摸，颤抖着双手握着李德性伸来放银子的手，“李公子，人生难料，命运多舛，千万保重，我们有缘再见。”

方青涯松开手，李德性站起身，又朝他轻轻一鞠躬，这才转身离去。走远了回头再看，灯笼下那靠墙坐着瑟瑟发抖的身影，莫名的让他心里发闷。

可是为了赶紧处理李乞宁身上的脓液，李德性咬了咬牙，还是狠下心赶回了客栈。

回到客房一把李乞宁的裹身布解开，一大滩发黄的恶臭脓污就顺着滑到了地上，其中还夹杂着脱落死皮。

前所未见的状况让李德性愣了两秒，而后急忙看向李乞宁，但后者的呼吸均匀，体温稳定，一直闭眼沉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