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人,那座山塌了……”
差役握紧刀柄,颤抖着看向那道苍老的身影。
“我看见了。”
白发苍苍的寻阳县令徐鹤先愣愣看着远处那座山峦,瞪大了眼。
“嘿嘿嘿,那灰太爷可是不是妖怪,是怪物,是大仙!老婆子我怎么说的来着,陈敬之来了都不管用!嘿嘿嘿……”
“这下陈敬之死喽,灰太爷发了怒,下一个死的就是咱们喽,嘿嘿……”
田埂上,一个拄着拐杖,灰发岣嵝的老妪,阴恻恻地尖声怪笑着,眼里却是死一般的麻木。
闻声差役兵伍们俱是一愣,不知所措地看向身前那袭青色官袍。
“……”徐鹤先却只是怔怔盯着那山,一眨不眨。
一众村民好似孤魂野鬼,脸色僵硬茫然,漫无目的地钉在田头,愣愣听着那灰发老妪怪笑着诋毁陈公。
他们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是啊,若是连陈公都不敌那灰太爷,哪里还有活路可言?
“呜哇——”
倒是那先前捧着碗的小憨妮,努力踮起脚尖,死死盯着田道的尽头。
泪花顺着沾满泥灰的脸颊滚落,显出两道病态的白。
“呜呜,爷……”
她紧紧将那破碗抱在怀里,眼泪扑簌簌滚落,顺着下巴跌进水里。
大声哭着,也不顾身后的人拉,跌跌撞撞就往田头跑去,碗里掀起一朵又一朵的花儿来。
“妮子——”
她的爷爷慌忙大喊一声,哆哆嗦嗦就要搀着木棍跟上去。
岂料还没走几步,忽见那道小小的身影顿住。
小妮儿怔怔地踮起脚尖往前头看了眼。
忽地大叫一声,撒开丫子往前头跑去——
“爷——!”
……
只听着这一声大叫。
顺着那小妮儿的背影。
县衙众人好似齐齐石化一般。
便在那田道尽头,遥遥看见一個浑身血渍的年轻人,牵着一匹好似燃鬃的钢铁烈马。
缓缓从那稀薄血瘟的边界走出。
马背上,坐着道高大魁伟,顶天立地一般的壮年男子。
他尚在满心思索着那深埋的秘籍。
忽见个小不点一颠一颠跑过来,高高举着碗,只呀呀叫着爷。
陈敬纵身自马上跃下。
在小妮子期待的目光中,接过破碗。
“咕嘟!”
他仰头将那碗中浑水一饮而尽。
啧,又咸又苦。
转头看见那拉着自己裤腿,脸上绽开一朵小花儿的活泼丫头。
只伸手替她揉去脸上的两道泪痕,一把将她拎到肩上。
朗声笑道:
“好丫头,爷给你弄了点儿好吃的,想尝尝不?”
“嗯!”
小妮儿眼前一亮,重重点头,坐在陈敬肩上,遥遥看见满村村民那傻了眼的惊诧目光,笑得合不拢嘴。
“陈公——!”
徐鹤先远远看见陈敬,脸上苦涩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化作近乎狂热的崇拜。
啪地一掌扇在那说山塌的差役脑门上,愤愤道:
“我怎么说来着,陈公天下无敌!小小灰太爷,手到擒来。”
说着,一拢衣袖,起身就往陈敬方向跑去。
身后原本麻木痴愣的乡民们,也一道高举着锄头,欢呼着迎了上去。
唯有那差役脑袋一懵立在原地。
欸不是,先前你们不都说……
见无人搭理,只得摇摇头,赶忙跟上。
等到被众人围住。
陈敬从马后取出那拖了一路的好大布袋,稀里哗啦倒了满地——俱是被剔得看不清形状,只觉引人发馋的肉干。
毙了那灰太爷后,他有意剔掉那些或腐或烂的血肉。
只余些精壮利口,被先天灵炁浸染得足足的鼠肉。
看着频频咽唾沫的村民,还有那小妮儿眼中的馋意。
陈敬嘴角咧开一道嚣烈笑意,摆手道:
“灰子说借住咱寻阳好些年,过意不去,临走前嘱托我,请乡亲们吃顿好的,分了罢。”
这下谁人还听不出陈公话里的嘲弄,一张张干黄麻木的脸上,枯木逢春般蛰现出近乎的狂喜。
“先前是谁在诋毁我陈公,说他不敌那老鼠精的?陈公万岁!什么狗屁灰太爷,不过是小菜一碟儿!”
“嘿嘿,灰太爷,敢吃俺的粮,俺铁牛直接把你吃吃吃吃……”
“……”
众人招呼着架起锅来,吆喝乡里,一扫先前的麻木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