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天师送给我的。”方少转了一圈，将轻飘飘的羽衣展示给方季，“他和我们说抱歉，说我们是什么‘变数’、‘裕量’，然后将自己的衣服拆成好几份，披在我们身上，送我们过河。”

“天师说那条黑黢黢的河叫忘川，我们没有摆渡人接引，只能由他送到对岸。”

“但是我一下船就跑了，因为我还想再见哥哥一面。”

方季呆呆地抓住弟弟的手，下意识问道：

“你们？还有其他被妖道……天师祭天的人活下来了吗？”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活下来了，其他人的情况我也不清楚。大家是陆陆续续来到天师身边的，直到某一天天师说他算出来了，就再也没有新的‘裕量’加入，于是送我们渡河。”

方少将李子塞进兄长手心，将两只小手都按在方季已经长开了的拳头上，低声说道：

“可惜我没有那个大哥哥的本事，游不回对岸，下了船也只能停在原地。似乎因为我一直想着这颗树要结果子了，就留在了这里。”

“我不能离石头太远，也不能靠近人，在阳间甚至不能说话，我好几次看到哥哥你从我面前路过，但是你都没有理我……”

方季心中一紧。

“原来你看得见我啊，我还以为只有道士与那位大哥哥才能看见我。我知道哦，哥哥很仰慕那位大哥哥吧？所以当时看见他落入忘川还泅渡上岸了，就将他带到这里。可为什么他立刻就活了过来，还能离开山，我一直不明白。”

“不过虽然我没来得及说，大哥哥却好像知道我的请求，将你带过来了。即便不能靠近，但是看见哥哥如愿以偿学到了大哥哥的武功，我也替哥哥高兴。”

方季用力抱住自己的弟弟，感受到真实的触感，脑子里也安静了下来。

“刚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突然就能笑能跳，还可以靠近哥哥了，一定是你们将我解救了出来。”

我什么都没做。这句话方季说不出口。

“我终于可以把这颗李子给你了，哥。”方少拍着兄长的后背安慰道，“你一直说‘小李’只是我们吐的果核，还压在石头下，根本不可能长大，劝我不要浪费时间侍弄它，可是你瞧，它已经长大了！”

“还结了好多好多果子，夏天的时候你不在山里，都便宜了雀儿。我将最好的那颗摘下来，一直为你保存得好好的……”

“傻瓜，我看都不看你一眼，你还留着它干什么。”方季的声音又干又哑。

“我们不是约好了吗？‘小李’结了果儿，我七你三。”方少笑嘻嘻地说道，“我的都送给小鸟了，这是你的呀。听它们说，这李子可甜了。”

方季掰开李子，甘甜的汁水流了一手，他将更大的那块递给方少：

“小鸟说的做不得准。”

方少摇了摇头：

“哥，我吃不了。”

“以后果子都归你啦，可别再让鸟儿偷吃了哦。”

男孩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方季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李树，跪倒在地。

片刻之后，他狼吞虎咽地将手中李子连核吞下，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闭嘴……即便只剩我一个人，我也要活下去，我才是方季！我要以方少兄长的身份，连他那份一起活下去！胆小鬼、牛鼻子、假道童……你们这些鸠占鹊巢的蛆虫，全都给我闭嘴！”

……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想问我。”

“但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一条——”

“大道至简。”

左蝉衣猛地睁开眼，寒风、血腥味、天空，一切熟悉的感觉却是如此新鲜。

记忆仿佛书册，在他的脑海中呼啦啦翻过。

我叫张纯阳，一位普通的大学生。入职前的最后一个暑假，登三清山天门峰时偶遇高中同桌——也是我的暗恋对象，时隔四年的再见，两个人似乎都没什么变化。

我变得开朗了一些，她也大方了许多，一路聊天，那些本以为扫入心中角落的灰烬就这么轻易复燃。

就在我们于山顶龙虎殿上香时，一阵眩晕袭来……

我们两个一起穿越了。地点变成一处陌生的原始森林，时间也向后倒退，身体变成了十四岁。

那些青春时期的遗憾似乎真的可以弥补了，就在我感激得快要流泪时，一伙黑衣蒙面的恐怖分子将偶然目击到他们的我们劫持。

他们身后的两股追兵分别自称青城弟子与剑气山庄弟子，这是什么奇怪的武侠片场吗？

可那些挥舞刀剑的狂徒真的敢杀人，当我看着倒在血泊中一动不动的尸体大脑发懵时，突然注意到挟持她的黑衣人似乎想要撕票。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与力量，竟然挣脱了控制，将那黑衣人扑倒在地。代价则是本应砍向她的长刀劈在了我的额角。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一个奇怪的老头和我说……

“非也。”

我叫左蝉衣，剑气山庄前少庄主。从没见过父亲，是山庄最宝贝的独苗，却在六岁时摔了一跤，额角磕在青石台阶上，差点死去。门外一位年迈的游方道士毛遂自荐，将我救活，还送了我一本经书，名为……

《非也》

我叫左蝉衣。没有什么理由，因为天道这么称呼我。祂要求我作为“左蝉衣”活下去，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位丑角。

可我不想做丑角。

我想做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