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文那个家伙,有些小聪明。”
他将思绪转回眼下,直视前方车道,回答道:“他知道肯定会有人追踪从书房流失的那几件伪像,所以他跟命运赌了一盘……他赌自己可以蒙混过关。”
“蒙混过关?”
“如果韦西莱死后,前任保镖马上逃亡,那么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明白,他肯定有问题。更别提,现在没人知道韦西莱的死究竟是不是人为的。假如是谋杀呢?他一跑,等于让自己与韦西莱的死也牵扯上了关系。
“假如韦西莱是被害死的,选择逃亡的伊文,就会引来三方人马的注意。
“一,是要调查死因的警方;二,是谋杀韦西莱,不愿让人发现线索的人;三,是怀疑他偷走伪像的各个猎人家派。”
皇鲤点了点头。“说得是……他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好些。就算要跑,也至少先把最初几天混过去,别引人注目。”
“对。他不能继续待在庄园里,因为搜索伪像的人,第一个目标就是庄园。韦西莱死前开除了伊文,他只要搬出这个理由,就可以离开庄园了。而且,流失的伪像有四件,他应该只拿到了一件;只要低调点,别人未必会找上他。”
“那你怎么找上他的?”皇鲤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运气好。”
“运气?我就不相信运气,”皇鲤看着前方路面,笑着说:“我有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挣出来的。”
真是一个年轻的答案。
巢穴并非小学老师;巢穴从不奖赏单纯的努力——但是柴司没有把话说出口。
“是吗?那你应该不会在意其他猎人之间流传的说法了。”
“什么说法?”
“我这个人之所以运气好,是因为我会吸引走身旁人的好运。”
皇鲤大概以为他在开玩笑,一边笑起来,一边打量了柴司一眼——就像头上划过去了一片云影,她的笑意一暗,很快落下去,回复了安静。
能成为猎人的,多多少少,直觉都会比一般人敏锐些。
根据GPS路线,柴司下了高速口,进入了黑摩尔市范畴。
玻璃与钢铁组成的现代大厦森林,从过去数个世纪中沉淀伫立的古典建筑,光影交叠的霓虹广告,街上匆匆大步行走的上班族,红色双层观光巴士上的游客,与他们举起的手机……仿佛一块块拼图,逐渐在他眼前拼展出这个世界上最繁华、最具活力、最多样化的大都会。
柴司在黑摩尔市生活三十年,至今积累的见闻了解,大概不足它的冰山一角;伴随着形形色色、参差百态的庞大人口,是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的未知——柴司从未想过要离开黑摩尔市,除了因为凯家之外,也是因为他需要这种未知,就像他需要氧气一样。
假如人生每一日都过得雷同,那他形同于早已死了,只是在等着被掩埋。
为了减少干扰,皇鲤闭上眼睛,打开车窗,好像在倾听城市动脉。
“没有……没有……前面是布鲁蓝五街?……也没有。”
“你确定?”
皇鲤蓦然睁开了眼睛。“等等!”
柴司松开了油门。车速一慢下来,后面车龙中紧跟着响起一阵烦躁的喇叭声。
黑摩尔市人并不以耐心友善出名。
“有了!”皇鲤圆睁着眼睛,左右扭头张望,却挥不去脸上一层疑云:“等等,让我再——”
“哪里?”
皇鲤没听见似的,将头探出窗户,愣愣保持几秒钟,又扑通一声坐回椅子上。
“没了,”她低声说,“我以为这附近有伪像……但是好奇怪,那感觉一闪而过,等莪再集中注意力去感知的时候,就不见了。我保证,我的感觉是很准的,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一闪而过?
车慢腾腾地走,身后的喇叭声、怒喝声,已经完全被柴司隔在了脑海之外。
他的注意力就像探照灯一样,从身周横扫一圈发散开去:马路、街道、建筑物、行人与标牌……往常见过不知多少次的景象,都像是第一次被纳入视野一样,清晰鲜明地逐一印在脑海里。
从方圆五公里这么大的范围内,“一闪而过”的伪像……
他眼皮忽然一跳,目光停在远处一块写着“ D”的圆牌子上。
柴司生出了一个念头。
他转头看了看对面的车道,看准一个没有来车的时机,方向盘蓦然一拧,切过半条马路,横闯上了另一条车道。
在激起的刹车声、喇叭声和怒骂声里,他一手按住方向盘中央,持续不断地鸣笛示警,同时车子已经冲上了人行道;被吓得朝两侧逃避躲闪的行人,仿佛是车子掀开的浪花。
皇鲤紧紧握着头上把手,惊叫道:“你干什么?你去哪里?你要撞人了!”
汽车一侧轮胎在路沿下,一侧轮胎在道路上,斜着身子往前开;他们从一排商店门口冲过,惊得一个刚出门的顾客将咖啡洒了一身。
车外的混乱骚动,柴司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他紧盯着前方,说:“我知道伪像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