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的冬天他们像往常一般,小拾单独去执行任务,他与师傅一起,可这回偏偏委托人给的信息全是错的,这导致他们完全低估了对面。对手是个已经入魔的邪士,他们两个被打的措手不及,经过一番血战,虽然勉强击败了邪士他俩也搭进去半条命,还是小拾及时赶到为两人善后。雁今躺了半年才痊愈,只是胸前留下了一道骇人的伤疤。师傅没哪般好运,这两年来都是在断断续续的昏睡与清醒,小拾眉头紧锁的时间比以往还多,雁今不知道师傅到底是怎么了,不过他再傻也能看出来师傅的情况不容乐观。
小拾连请带绑扛回来过许多大夫,可惜无一不是看了师傅之后直摇头,雁今急的直骂他们庸医,小拾破天荒的没有发脾气,更没有难为他们,都是给了诊费便把他们送回去,随后在药铺里买回一些名贵的补品给师傅熬药。三人的花销本来就是勉勉强强刚刚好,如今多了天价的药材钱,生活瞬间有些紧巴巴的,幸好雁今本来就是乞儿出身,比这苦的生活也不是没见过,小拾从来都是对物质生活没什么要求。二人都以挣药钱为首要目标,连平日里师傅口中的“万年赔钱货”小识都开始挑贵的悬赏接。
只是师傅依旧不见好转。
“暂时不用买药。”小拾背对着雁今,语气平静,似是火气已经消了大半,他缓缓把剑自尸体中拔了出来。
“啊?”雁今疑惑看着小拾,不过还是回答了一声“好”,毕竟他对小拾是绝对信任的。
夕阳西下,两道背着包裹的人影被无限拉长,直至二人步入林中,身影终是不可见了。
半夜,雁今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估摸是闲得慌,雁今提着油灯打算去看看师傅,可是到了他才发现房间里师傅已经不见踪影了,他连忙跑到小拾的房间想告诉小拾师傅不见了,可小拾的房间空空如也,一种不好的预感自雁今心中升起。
他奔出小院,把之前学到到过的所有感知之术都用了一遍,毫无结果。但他能感觉到师傅和小识绝对还在这山中。
老天很给雁今面子,原来只是阴云密布不见月光的天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雁今淋着雨踩着泥泞的山路寻找着师傅与小识的踪迹,他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般,他很难受,哪怕他当年要冻死街头也没有这种感觉,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找到师傅和小拾。
“雁朝!雁拾!”
雁今的声音在林中响起,很快便淹没在了淅沥沥的雨声之中,随后又是声音响起然后又淹没在雨声中,如此循环往复。
终于,在南山腰的一个古怪阵法中他找到了他们,只是他见到了令他永生难忘刻入骨髓的场景……
那不是现在小拾而且以前的,好像是比雁今初见时的奶团子更小。奶团子身上的衣服因过分宽大而松垮下来,像是偷穿这大人衣服一般。奶团子手里握着那把雁今不知道见过多少遍的剑,那把剑刺穿了师傅的心口,师傅的手紧紧抓着剑,脸上的表情狰狞而恐怖……
雁今瞬间没了力气,顺着树干滑落在地上,就如同五年前他第一次见死人一般。
“为什么?”他问道。
“入魔已深,无救,既为恶,当处之。”小识的声音有些奶气,但他听到却如刀扎入心口一般。
“既为恶,当处之。既为恶,当处之。既为恶,当处之……”雁今重复着这句话不知道多少遍,突然笑了起来,眼角开始渗血,竟是血泪,“哈哈哈,所以,师兄,雁拾,你,杀了,师傅?连‘改正’的机会都不给?”
这是雁今第二次叫雁拾师兄,也是第一次当着雁拾的面直接叫“师兄”这个词与“雁拾”这个名字。
“若是师傅在天之灵他也希望我这么做的。”雁识的语气还是没有任何起伏。
天太暗了雁今看不清雁拾的神色,不过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标准的“一脸嫌弃”。
暴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来也去猛,仿佛要冲刷干净整个这片大地一般。
雁拾离开了,只带着他那离谱的衣服。
雁今抱着师傅的师体琳了一夜的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带着师傅回家的,反正那之后的回忆都浑浑噩噩,他只记得入棺、葬礼都只有他一人。
他把师傅把葬在了家后面的梧桐树下,守了三年后他便离开了,带着当年雁拾杀死师傅的佩剑。
雁今知道自己余生要做什么了,他在自己的笑声中离开了那个自己以前最为重视的“家”。
【尾】
一壶茶毕,老人的故事也已经讲完。
“如何?”老人笑望着对面的年轻人,“老夫说过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
“……”年轻人没有说话,目光在老人与那把剑之间辗转。
“你怎么不说话了?”老人的神色有些奇怪,“我头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与这佩剑有有缘。”
“……我的剑我自然认得。”年轻人眼眸中没有波澜。
“哈、哈哈哈哈……”老人笑了起来,面色逐渐狰狞,“哎呀,小拾,师兄,雁拾,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啊!板着一副脸,看不上世界的任何人!”
年轻人依旧面色平静:“你会是单纯为了找我叙旧吧?”
“我说过,我讲完这把剑便归你。”老人摇了摇手,用着近乎癫狂的目光盯着年轻人,随后将一个袋子扔给年轻人,里面全是人类食指的白骨,“我就是你在找的杀人犯,这些年了一共杀了三十六人,每杀一个我便将那人的食指剁下来洗净去皮肉留下骨头当做纪念……嘿嘿,全都是无辜路人哦!”
年轻人终于是露出了不一样的表情,连声音中都带着明显的怒火:“为什么?”
老人无奈的摊了摊手,把剑扔给了年轻人,然后便是一阵火辣辣的滋味从心口绽开,随后便是皮肉割裂痛处……原来师傅当年就是这种感觉吗?
老人兴奋地摸着插进自己心口的剑,还是哪般痴狂的笑容:“我每次杀人都是用的这把剑,然后用这把剑把他们的指头剁下来,你看啊,你的剑上现在沾着师傅的血,三十六条无辜人地血,哈哈哈,还有我这个师弟的血……至于你问我为什么……哈哈哈哈,还用问吗当然是为了恶心你!”
年轻人手里握着剑,老人早已在笑声中断了气,好在这是荒山老林,并未一人会停到那笑声。
年轻人将老人的尸体抗在肩上,叫人寻来上好的人楠木棺材将老人放了进去,随后便把老人埋在了茶馆后面的梧桐树下,树下的石碑上刻着三个名字——雁朝、雁拾、雁今。
年轻人蹲在坟头,身后背着那把佩剑,从白天到黑夜。
“南边还有事务等着您处理呢,古往大人。”
年轻人最后看了一眼坟地与茶馆,起身向山下走去。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