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得晚,只见其母曾氏与徐夫人相聊甚欢,而她,独独寻着个僻静处垂钓,甚至与那唤“春喜”的婢女讨论起若真钓到鱼要如何吃。
他行至二人身旁,笑道,“徐小姐以柳枝为竿,麻丝为线,以何为钩呢?”
他以为她当时是不知道他的身份,是以只轻轻瞥他一眼后便转过头去紧盯水面,同时挑眉一哼,“以璩为钩。”
他这才注意到她那白净饱满的右耳垂上只余一个隐隐淡淡的耳洞,好似怕他再问,她补充道,“以饼为饵。”
他忍不住笑道,“鱼食曲蟮,以饼为饵,恐怕钓不上鱼。”
“这叫姜太公钓鱼…”她忽地转过头来看他,若有所指道,“愿者上钩。”
娇俏如此,他一时怔住。
可突然,她的脸扭曲起来,怒骂他是个负心汉,他想安抚解释,却不知怎么回事,发不出声音,而她的脸在不断扭曲之后,终于定型,变成一张血肉模糊、张口獠牙的鬼脸,下一秒,她便丢下手中的鱼竿,生生朝他扑来。
“啊——”
裴柯惊叫坐起,周身大汗淋漓。
“醒了?”
“谁?!”他这才注意到床尾有个人,那人没回答,反而是吹亮了火折子。
火光自下而上一照,裴柯不自觉又想到梦中的那张鬼脸。
“公子,您做噩梦了吗?要不要婉心进来瞧瞧?”
门外忽然响起婉心的声音,她是裴柯的通房丫鬟,裴柯刚想张口呼救,就被一把匕首的刃尖抵住喉结。
对方还是没说话,一双眸子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
婉心还在问,似乎打算推门而入,裴柯赶紧道,“不用!你回去睡,快走!”
等婉心离开,他才道,“好汉,在下不知何处得罪过你,还请示下。”
尖锐感太明显,他忍不住吞咽口水,软语道,“你若要财,尽管开口 ,能否把刀先放下?咱们凡事好商量,毕竟此处是尚书府,闹出人命也不好。”
对方还是没挪开手中的刀,却终于肯开金口,“裴柯,你可知你负过一人?”
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是徐琬,一时之间,他心中的恐惧稍减,甚至还冒出许多肺腑想法。
“阿琬,你为何突然要对我这样?咱们是未婚夫妻啊!”
“未婚夫妻?你心中的未婚妻是郑语馨吧?真恶心。”
“什…什么?”裴柯微僵,徐琬语气又凉又狠地道,“再演就给你一刀。”
“阿琬……”裴柯见她果真无情,心中也气,“那你呢?你作为我的未婚妻,爱慕的却不是我,还同人私奔!”
徐琬无心计较后半句,只道,“什么叫爱慕的不是你?”
裴柯反问,“难道不是吗?你对我总是那么冷冷淡淡的。”
二人视线交锋,徐琬冷呵一声,吹息火苗,裴柯喉头的尖刀被撤走,半黑半暗中,传来幽幽一句,“乌骊飞踏芳春色,少年争尽天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