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 观剑如观镜(上)(1 / 2)诗剑少年游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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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外桃源,重在世外,而后桃源。

倘若世道非乱世,天下处处桃树不世外桃源?

十年前,陆王妃怀抱襁褓孩童入桃源谷。

后永安二十六年春,大昭覆灭。

恰是一个盛世王朝覆灭的时间,也是山下乱世纷争的开端。

乱世当道,一处深山老林的村子,险而又险地躲过一场场战乱,偏安一隅,一夜磅礴大雨,陡然冒出烈火,大雨之中,火势不减反增,大有吞没整座村子的趋势,方圆数里雷云遍布,却是半天没个雷响电光,好似天雷一下子找不着劈头,无从下手。

第二日场控放晴,村子再无活物,满地灰烬。

唯独村尾一座淫祠安然无恙,其中供奉的佛像自眉心起,裂纹遍布上下,仿佛其中有什么孕育而成,即将挣脱佛像的束缚。

片刻之后,供桌前香炉被人一脚踢翻,香灰洒落。

炼就金身的佛像四下端详,五指握拳往前一松,迸发的劲气顷刻炸开,整座淫祠崩坏倒塌,毫无顾忌重见天日。

“成了,成了!”他癫狂地笑着,抓耳挠腮忘乎所以,忽然又一个站定,双手合十盘腿坐下,面朝整座村子残垣断壁、漆黑枯骨,闭眼念诵佛经,没念几句,仰面朝天破了坐势,满地打滚撒欢。

一时难辨是妖是佛。

“妖心佛身,杀生破戒是妖,前行小善是佛,不知该如何称呼?高僧?妖孽?还是道友?”

不知何时,“佛像”打滚空地旁的老树下,多出一位双手抱胸、身后负剑的青衫剑客,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双眉凌厉,眸色雪白仿佛无瞳。

“道友好听些。”“佛像”瞬间打坐入定,只因突兀现身的剑客周身毫无剑气波动,气息悉数内敛,皆与常人无异。

看不穿,压根儿看不穿,不知是哪位仙家宗门下山历练的弟子。“佛像”心头叫苦不堪,自己还没熟悉这副献祭全村性命换来的金身,打起来胜算不到两成,只能分心拖延时间,施展些远遁的法子。

“的确,大道辽阔,无论人妖,皆为我辈道友。”剑客点点头。

“佛像”稍稍松了口气,看样子还是一副好说话的主儿?

青山剑客继而道:“你原为走山妖,遇上此村土地佛出手治瘟,金身残缺,被你钻了空子,取而代之成为佛像宿主,一开始的确为村民做了不少善事,享受香火情有可原,后被欲念侵扰,献祭全村性命以塑造金身,作为妖僧避过天劫。”

“不过功不抵过,有请道友先行一步西方净土。”

青衫剑客摘剑在手,拇指抵住剑盘,推剑出鞘半尺。

剑气激荡,废墟一空,方圆一里皆平地。

“死道友不死贫僧。”剑气出鞘的同时,妖僧一个闪身,躲进山地之中远遁而去,眨眼翻阅数十座山头,已在百里外。

走山妖与生俱来的神通。

可当他钻出山头时,一个照面的功夫,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面前青衫剑客等候多时,手中长剑完全出鞘。

“我没说你不能跑。”青衫剑客轻声道。

一剑落下,剑光如虹,一山分两山。

“反正都会死。”

等到上阳学宫的乘风飞信传来,青衫剑客坐山崖而抚剑,身下两面山崖相对,俱是平滑如镜,在青衫剑客身侧,还有一枚带血的金色妖丹。

妖丹表面有道细微裂痕,如此一来妖丹的价值便会大打折扣。

没办法,他已经很收敛了,结果连同妖僧的道心一并打碎了去。

青衫剑客展开书信。

“梅落剑影璧归陆启蛰”

“陆启蛰”边上还有一小串红色文字“陆王妃之子”。

青衫剑客口中喃喃:“陆上春来,阳和启蛰。”

看来上三宗与陆王妃之间那一场赌约的结果,已然水落石出。

赌约结果他认,陆王妃他也认,唯一不认的,是上阳学宫夺天机大造化的三大至宝之一“梅落剑影璧”,竟然要归于一个不曾闻名的小子手里,全天下的生死大局,轮得到这小子执棋?

剑道山巅,陆王妃一人执剑,无数剑修只可仰望,可这又与她亲生骨肉有何干系?

或是说陆启蛰真有某些过人之处?

若真如此,由着他替天下苍生问剑天道,又有何不可?

倘若赌约之中,是上三宗一方赢,他就是上阳学宫定的那一位补天人。

“练剑多年,剑心如初,随心所欲,只靠剑气便挫敌无数,剑道一途走得实在无趣了些,不如就拿你磨炼剑心?”

青衫剑客目光炽热,望向世外桃源的方向,一身剑气毫无遮掩,山崖削顶只剩山腰。

一道剑光破风而去,白昼流星。

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爱临风曲。

惜叹剑道山巅人寥,执剑多年,剑如新初,未有磨锋时。

什么天灾?剑不够利罢了。

于此同时,另有两道身影共赴桃源,一位御风远游,霓裳飘然,一位只身越川,动若奔雷。

上阳学宫剑痴裴文,九重天洛妃宓离,檀阳宗人屠白礼。

三人共赴桃源,问道一人。

传达陆王妃意思的三位长老悬立高空,一切尽收眼底。

“这三个全是难缠的主子,证道关键所在又恰好是陆王妃开口所需的三样物品,如今三物皆归小殿下,岂非一人与三人有大道之争?海外诸国那边还没搞定,又来三个难缠鬼前来问道,小殿下怕是不好过咯。”

“补天阙者有且唯一,小殿下本就与天下修士有大道之争,争大道山巅之唯一,我倒是不担心小殿下,怕就怕宓离三人入了陆王妃的套,为证道机缘着相不说,到时反倒成了小殿下磨砺道心的磨石。”九重天长老摇摇头。

或许陆王妃要那三样物品是其次,主要目的,还是在陆启蛰尚未真正踏入修行大道以前,为其开设三场问道,砥砺道心。

境界愈高,道心愈难磨砺,一个不慎,带来的代价亦会成倍递增,跌境碎道都是常见的事情。

儒雅道士瞥来一道目光。

九重天长老笑道:“近来读书颇多,颇有感悟。”

“大道之争非常道,可闻?以身相见如来,可见?”

“可闻之不可执之,亦然不可以身相见如来。”

“何解?”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见之种种大道之争非争,大道相成然相争,争与不争何妨?”

最后两人相视一笑,高山流水。

“人生何处不为大道相争?”

檀阳宗长老满脸疑惑瞧着打话锋的两人,一个法修,一个道门门生,结果在佛门学问一事上投机,就差把酒言欢道一句“酒肉穿肠过,佛祖胸中留”,倒反天罡了不是?

照这么说来,道士与法修,与佛门本不同源,如今却能聊到一处,算不算一种道门与佛门、法修与道门的大道之争?但是这口舌上的大道之争,非但没有任何害处处,反倒使两人裨益颇多。

奇了怪哉。

“知其所以然而不知其然,知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