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黑了,刚从马上下来,才看见赵紫苏一脸阴沉得站在石狮子旁边,而师爷在旁边似乎有些畏惧的样子,何槐荫心中还是有些打鼓,还好身着黑衣,应该不怎么能看出来吧,想着胡乱的用袖子狠狠的搓了搓记忆中还有血渍的脖子,笑脸盈盈的走了上去。赵紫苏双目满是怒火的看着他,背在身后的双手狠狠的捏成了拳头,看着面前挤出笑脸的何槐荫与躲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的宋微,狠狠的攥了攥拳头才稳下了情绪,冷冷的说道“去,换衣服。”说着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师爷在一旁打眼色,宋微赶忙扯着还没搞清状况的何槐荫飞奔入了府衙,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到了后院,这便是这些衙役居住生活的地方,除了已婚或者离家近的,基本都住在这里,听到水房的吵闹声,何槐荫顿了顿说到“你师兄什么样了?”宋微叹了口气,腮帮子鼓气一口气说道“师兄倒不是受了什么重伤,只是老毛病犯了而已。”二人坐在一旁的石桌旁,宋微泄了气一般趴在桌子上,何槐荫疑惑道“怎么?”宋微有些赌气道“我师兄与我一样也是医者,可是从小便有心痛的毛病,本来这次我就是来帮他干活的,这次他偏不肯让我去。”何槐荫会想起那个人,当时惨白的脸上只有脸颊透着异样的红晕,身子软软无力确实不是练武之人。
这时水房中出了几个人,为首的便是柳田,几个人嬉戏打闹这,随手便撤下了旁边一个人的衣服,本就敞着怀的衣服便散落下来,有一个人注意到了他们仔细一看赶忙踢了踢柳田喊道“槐荫少爷。”
几个人才停了打闹,还不等槐荫说话,宋微一步当先冲上前指着其中一个大腿上绑着绷带的人喊道“你这么重的伤口就这样沾了水?”槐荫也跟了上去,才看到那人的绷带已经完全浸湿,血液也被扩散成了粉红色,只有中间位置还在透出鲜红的血液,可见依然还在渗血。
旁边的柳田赶忙拦截住蹦起来还没他高的宋微无奈的摇了摇头,嘴角扬起一丝笑意,随后假装呵斥道“你小子怎么不听医师的话,还不快滚回去养伤?要让我知道你伤口发了炎症,你就等死吧。”那人避开宋微的抓挠赶忙溜走,一瘸一拐的还不忘回头说道“若是发了炎症还得麻烦宋医师”
何槐荫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笑出了声,拉住气鼓鼓的宋微说道“好了,我们先去洗洗吧,一会再去抓他。”说着拜别几人便进了水房。
温热的水流从身上划过,疲惫感充斥着全身,着水房中也没有灯,只靠着门口两个煤油灯勉强照亮,何槐荫不由得又想起那暴徒死了的样子,猛地甩了甩头,用力的搓了搓脸想让自己忘记着一切,老师的夸赞已经让他以为自己只要选择建功立业的机会便好了,不管是去京城还是在府衙,现在看来自己根本无法建功立业,用最体面的身份去求娶她。
诗中所讲‘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不过是刺伤一个暴徒就能吓成这样,怎么才能成为千古一将?他的时间并没有很多,国丧三年,三年一过一切都来不及了。
想起赵县丞对他说不错,赵紫芙问他想留在何处,赵夫人的阻挠,赵紫苏的赞同,以及老师的夸赞与周隽冽的承诺,何槐荫心乱如麻,有些懊悔的捶了几下脑袋,“槐荫少爷”宋微抓住何槐荫将他拉出水流,将一块毛巾递给他说道“水都有些凉了,大少爷给你送来了衣服。”何槐荫才缓过神来,他心中如一团乱麻,胡乱的擦了擦走到门口的柜子旁,宋微将衣服递给了他,自己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一身衣服穿上。二人出了水房。
天犹如墨水一般的黑,没有任何星光,不远处的石桌上有着一根蜡烛摇曳着,赵紫苏坐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的天空。何槐荫将心中的烦躁团起来,快步走了过去,眼前浮现的是刚下马时赵紫苏复杂的表情,身后的宋微站在他的身后。
赵紫苏回头看向他,眼神中映照着烛火的晃动,他缓缓开口“如果以后都是这样的生活,你愿意留在府衙吗?”何槐荫愣了一下,没想到赵紫苏会直接问他这个问题。宋微见没什么大事,便默默的离开了。
赵紫苏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说道“你坐下。”何槐荫心中烦乱,慢慢的坐下心中还在琢磨着问题,这样的生活,如果可以建功立业,求娶赵紫芙,他当然是愿意的,只是这样的自己真的可以让赵紫芙幸福吗?让她过上担惊受怕的日子,每一次出门都要做永别的准备?
这个问题本就存在不妥的地方,赵紫苏看着陷入沉默的何槐荫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已经和父亲谈过了,他与我的心思是一样的,你如果可以安于现在的生活,国丧一过,咱家就有一门喜事。”何槐荫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有些颤抖不可置信的看着温和的赵紫苏,微微张了张嘴巴“喜事?”赵紫苏看他的样子不由得笑出了声说道“我说过了,你的心思早就人尽皆知。”说着眼神挪向远方说道“我妹妹端庄大方,才貌双全,你会喜欢也不奇怪。”何槐荫咽了咽口水压住心中的狂跳,喜事?赵紫苏继续说道“今天的事也知道你并不是懦弱无为的人,只是少于历练罢了。若让你在府衙谋生,我父亲也不愿意,不如此后随我管理族中事务,历练历练”何槐荫心脏漏了半拍自己不用建功立业,不用成千古名将,就可以求娶赵紫芙了?
心中的光芒犹如身边的烛火明了又暗,有些落寞的说道“少爷说了半天都是您与大人的心思。”赵紫苏侧目看着垂着头的何槐荫说道“你是木头吗?我妹妹虽然没有明示,但你入府三月可曾见她与任何一位男子见过面?哪怕是上门的表亲?”风停了,身边的烛火犹如黑夜中最亮的灯火,同样,何槐荫心中也燃起了一片火焰,抬头满脸欣喜的看着赵紫苏,烛火摇曳在他的双眸之中,但他眼中心中却有比烛火还明亮的东西在一点点生长。
已经是深夜,赵紫苏坐在一旁,屋内的烛光将屋内照的亮堂,却掩盖不住赵夫人的阴霾,赵夫人冷着脸看着地面的歪倒的杯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无法平复自己情绪,赵紫苏低着头微微挑起一个笑容,这个时间被喊过来,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起身将杯子捡了起来,顺势坐到赵夫人身边,说都“母亲,这次是苏儿考虑不周,但是母亲您只看着如今顺从的芙儿就忘了当初您是怎么把洒脱的芙儿变成这个样子吗?”赵夫人一把甩开他的手,怒斥道“你不愿进入官场,母亲从了你,送你去经商,如今你还要毁掉你妹妹的前程?嫁给一个船夫的儿子?”赵紫苏语重心长的说道“母亲,妹妹对您一直言听计从,纵使年少叛逆也这样顺着您的想法活了下来,如今已经选秀无望了,您能谋求到什么?”赵夫人回忆起对芙儿一次次的打磨,回忆起她一次次地抗拒,又敌不过自己的执拗,就算教了不干净的东西她也都一一承受。
从那以后芙儿与自己便一直是毕恭毕敬,恪守礼仪,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芙儿,全然忘了她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赵紫苏看着逐渐转为愧疚的母亲,心中有些不忍继续说道“母亲,咱有家族支撑,有儿子掌事,何须要牺牲芙儿的幸福?虽然父亲官居不高,但是咱们也乐的天高皇帝远,自由自在。”赵夫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仿佛抽去看了所有的力气,摆了摆手说道“都与你父亲商定了,也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既如此你们父子俩去办吧,只是别委屈了芙儿。”赵紫苏点了点头说道“槐荫今日的事情都得到父亲的肯定,您还不相信父亲的识人的本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