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果然是通过术式或者导具联系,对面很可能是贵族了。”
泰格翘起双手,不满的眉毛拉成倒八字。
毕丽媞摇了摇头:“那也说不准,导具平民也能买到,城内的富商也能雇用术者。只不过敢对贵族小孩打主意,这样的人很有限。”
“如果委托人是贵族,我们就是在为贵族做打手了。憎恨贵族无理剥削,以报复贵族为目的建立的组织,竟然活成了最讨厌的样子!”
因为情绪慢慢激动,泰格的嗓音逐渐洪亮。
“嘘!小声点!”毕丽媞赶紧制止,“现在还没确定是与不是,你也不用太早激动。毕竟涉嫌的对象是那个首领,这么多年来罕见失败的传奇人物。依我所见,最好是先做足准备再深入调查。”
“不,我打算直接去找首领谈话。”
“这不可以!泰格,若首领真有那个心你怕是出不来了。”
“我也知道这么做很愚蠢,但我和他相处最久,看得也是最透的一个。首领是个非常惜才的人,连品行不良的赫卓被捉都消沉了几日,对有能力的我不会轻易舍弃。而且因为首领经常出差往外跑,对组织的影响力我不比他差,除去我只会让计划更难实行。最重要的是,他已经知道我跟踪他的事了。”
毕丽媞大吃一惊:“你和他说了?”
“没有,但是我能感觉得到。刚才首领的氛围有违和感,他很少会那样。如果他真知道我在调查而我不去找他说清楚,才是真的危险。”
“泰格,你得小心。”
面对毕丽媞的担忧,泰格反而裂开了嘴嬉笑。
“放心吧毕丽媞。我还留有遗憾,还不怎么想死。那么明天见吧!”
泰格伸出手,想到有点失礼缓缓缩回去,却被毕丽媞一手抓住。
“嗯,明天见。”
——T1.4
泰格傻笑着细细品味手上的余温。调整了几次呼吸平稳心态,他打起了精神走到首领房间的门口。泰格当然不认为自己会没有任何惩罚。首领确实是一个惜才的人,但更是一个为了目的用尽手段的人。从首领态度可知这一次的任务的重要性,如果判断泰格危及了自己的目的,难免会做成过激的行为。
就像曾经的鲁丽。
“当年,鲁丽大姐也是这种感受吧。”
自言自语之后,泰格鼓足气轻敲木门。
“首领,是泰格。”
“请进。”
打开木门,首领坐在办公桌前品着茶点,一切都像是若无其事。没等泰格站稳,首领便开门见山地直入主题。
“突然来找我,是为了刚才在风雪中逛街的事情吧?”
“不愧是首领,果然瞒不过首领的眼睛。”
“并不是我厉害,而是你不适合跟踪尾随。性子直的你投入不了这种猥琐的事情,如果交给赫卓应该能更好地隐藏起来。”
“谢谢首领赐教。”
双手交叉摆直身体,首领抬起尖锐的双目:“那么来说说吧,今天跟踪我所为何事?”
这绝对不是友善的眼神。泰格深知自己被猎食者盯紧,但依旧决定按照自己的风格进行到底。
“首领,这一次的委托人是贵族吗?”
“既然你都调查到心眼上了,还有说出来的必要吗?”
“但是首领,你答应过我,克拉姆是专门找贵族要取资源的正义侠盗,现在却变成贵族的打手。你和我一起定下克拉姆绝对不打平民小孩的主意,你却让赫卓去拐走剧场的奴隶小孩。曾经的条约一条一条变味,如今连本心都变黑了。”
“你说的一点没错,但你要知道,这是克拉姆生存发展所必需的路程。循规蹈矩只会组织的加速灭亡。况且照我的理解,帮贵族处理贵族然后收到他们提供的钱财,并没有违背‘向贵族要取资源’。”
“那贵族的小孩呢?从前的你说了不屑于对他们下手。”
“百步笑五十步。”首领轻蔑地抬头,“泰格,你什么时候变得管贵族死活了?对那些贵族小孩,你比我要狠多了,好意思跟我提起这事?而且我以前是这么说的,‘若非必要’。我是不屑于动小孩子,但现在情况变得有必要了,仅此而已。”
泰格被首领的振振有词顶得久久说不出话。
“那来自剧场那个小孩呢?他不是贵族也不是富商,而是一届奴隶。你答应过我不做平民小孩的生意。”
“好吧,他确实是个例外,这点我承认。委托我们的贵族突然对他产生兴趣。进行到一半的任务没有说因为委托人加条件而不干的道理,所以我让潜入科瑞特的赫卓顺道将他拐出来。”
“但是——”
没等泰格反驳,首领加重声音继续说话。
“泰格,时间会流逝,人与物都会变化。一成不变,死守规则,组织是不可能继续发展的。与时俱进,按着现时的要求作出合适的改变,才能确保组织有继续生长的活力。你看看这个国家,从贤王到如今百多年没有任何改进。不进则退,结果就是如今内部四分五裂,连个像样的国王都没有的鬼地方。那么我问你,泰格你是选择适应还是选择被淘汰?”
“我、我会……”
泰格无法作出回答。内心某处认为首领没有错,但也不想就此舍弃自己的底线。
“如果是赫卓,他会不假思索地回到‘适应’。这种思维的柔韧性便是你和他的最大区别。有己见不是坏事,只是偶尔会阻扰发展。不管你想怎么样,等这一次任务完成,我再和你慢慢谈。现在先把问题和苦恼塞回心里,知道了吗?”
“是的,首领。”
“还有,这里有一份适合你的工作,需要你今天出发处理。因为去的地方有些距离,一来一回两个星期,马上做好准备。”
两个星期,也就是任务完成之前都回不来。
“我明白了,泰格这就回去准备。”
——T1.4
毕丽媞正秘密地收拾着行李。
离开组织,这是毕丽媞很早就在思考的事情。组织接受拐小孩子的委托让她坚决了这一想法。在得知泰格被首领调离外出之后,感觉事情发展不顺利的毕丽媞加快了步伐。
那些小孩子该怎么办?
这是毕丽媞为数不多放不下心的事情。
从孩子们最近的表现和态度,想要逃离的意图就差说出口明示了。连毕丽媞都能察觉,心眼比常人多几倍的首领不可能不知道。这么一想,孩子们逃亡成功的概率极其微小,而失败之后会遭受怎么样的待遇也能想象。
若是自己不在,便没有人能替孩子们治疗。毕丽媞是救死扶伤的医师,她不想遗弃自己的职责。尽管经历了种种背叛,她还是想为素不相识的孩子豁出去。无奈自己是一介女流,她只知道如何单刀直入,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我到底在犹豫什么?”
毕丽媞望着手上的钥匙囔囔。
“毕丽媞,是我。”
门外传来首领的声音。
时间已经到深夜,毕丽媞没想到还有人会到访。慌慌张张地把东西塞到看不见的地方,毕丽媞回到自己的椅子上假装配药。
“请进。”
首领走进门,几步路后便停了下来。
“怎么了?这么匆忙?”
毕丽媞强装镇定:“没有啊?哪里匆忙了?”
首领缓缓关上门:“我来是确认你的最终意向的。”
首领向其他人表示,干完这一票可以转移去更好的阵地——内城区。大伙以为能混进内城区而兴致勃勃,但毕丽媞知道转移阵地只包括了首领选择的数人。从决心移动的时候开始,首领便一直在邀请毕丽媞跟随。尽管毕丽媞屡次推脱,首领依旧保持着让她一起走的选项。
“我还是不想去。好的地方不在于地位和环境,而在于自己活得是否舒适。我觉得那个地方并不属于我。”
“是吗?太遗憾了。所以你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当一名普通的地下医师,对吧?”
毕丽媞不露声色地回答:“嗯。”
“那么我最后有一个问题。”
首领挥动右手,手掌合拢。房间的中心出现扭曲的力点,吸引力把遮挡行李的布匹和物件悉数扯下。
“这些行李是怎么回事?”
毕丽媞装作镇定笑了笑:“仅仅是收拾整理而已。”
“毕丽媞,你知道吗,从前的你就很不擅长说谎,心地善良干不得违背良心的事情。遇到不想参与的坏事,会一个劲地制作药物分散注意。这倒没关系,对于组织来说是有用的东西。但是最近没有人取药,为什么你头顶的药架上会少了十几个瓶子?收拾整理会把药也塞进箱子吗?”
首领淡然地坐下,看着额头冒出雾水的毕丽媞。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毕丽媞,你要知道组织最难容忍的就是带着秘密离开。如果你一开始就向我申请,我还可以酌情考虑。但现在看到你这样的行为,我只能提供两个选择。第一,跟着我走。第二,跟着我走。”
“我、我不懂,两个选项都是一样。”
首领露出邪魅的笑意:“不懂没关系,重点是你想怎么跟着我走。”
毕丽媞腿软了下来,一下子趴到在地面。
“我、我不觉得自己有这个价值,到时候很可能会拖后腿,请首领三思。”
“嗯,毕丽媞,你是在小看我的眼光还是在自谦呢?你这般的术者,我可不想放手,未来也大有用武之地。这样吧,作为劝说,我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指着自己的眼睛,首领细声说道。
“我是‘金瞳’。而你发动术式的时候,我也在场。既然我看不见——”
毕丽媞这菜知道,原来身上最大的秘密早已落入敌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