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泰不理府中事务,阖府上下全都默认让沈姨娘管理,只是几年的时间,沈姨娘便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在各处。陈景泰本来就不常出静心堂,今天却是三番两次的往蒋顺的院子里跑,想不引人注意都不行。若是一次两次的,沈姨娘还没有放在心上,可是今天的陈景泰确实是太反常了一些,所以就引起了她的注意。
可是她毕竟是个姨娘,再加上陈景泰对蒋顺夫妇信任有加,所以她也不敢贸然打探蒋顺的院子里发生了什么事。如此憋到了晚上,却又有人报陈景泰再一次到了蒋顺的院子,更奇怪的是,侯府的大掌柜上官谨竟然也到了。沈姨娘满心的疑惑,心里头忐忑不安,总觉得似乎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她和杨栋家的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能一探究竟。沈姨娘先是把今天下午被杨栋在小兰亭‘请’回来的儿子陈立叫在眼前,逼着他去给蒋顺夫妇和蒋沁儿道歉认错,她也亲自陪着。这样一来,沈姨娘就有理由去蒋顺的院子里看个明白了。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沈姨娘到的时候,正赶上上官谨要带着陈年离开,两下里撞了个正着。不明其中关系的陈年左右看看,见人人脸色都沉的似水一般,韩氏竟隐隐有些要把他挡在身后的样子。
沈姨娘见陈景泰盯着自己,面色看不出喜怒的平淡,心里有些怵然,但最后还是强颜欢笑,硬着头皮给陈景泰见礼,“没想到侯爷也在,连上官掌柜都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上官谨像是人精一样,见问便道,“哦,沈姨娘有礼了,蒋昭少爷受了些轻伤,我是来看望他的。”
蒋昭受伤的事情,沈姨娘其实已经早就得到了禀报,但那已经是晌午的事情了,而且当时陈景泰已经来过了,现在却又带着上官谨过来......一个蒋昭受了些轻伤,值得这么兴师动众吗?
她心里存疑,表面上却装作惊讶又关心的样子问道,“怎么会受伤呢?伤得重不重?”
蒋顺顺着上官谨的意思说下去,“有劳沈姨娘关心,昭儿他已经没事了,不过是些轻伤。”
“那就好,我也是瞎操心,有蒋老爷妙手回春,昭哥儿自然会平安无事......”
陈景泰截住她的客气话,语气平淡的问道,“你来干什么?”
沈姨娘又换上了笑脸道,“这不是立儿知道错了,我让他去给侯爷认错,他死活也不敢见您,所以就想着先让他来给蒋老爷、韩姐姐和沁姐儿道歉认错,这不就带着他过来了。”
说着,沈姨娘一把拧住陈立的胳膊,气道,“你个孽子,还不给我跪下给侯爷和你蒋叔叔磕头道歉。”
陈立顺势跪倒在地,给陈景泰磕头道,“爹,孩儿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吧。蒋叔叔,韩婶,沁儿妹妹,我不是人,做下了禽兽事,还望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一回吧,以后我一定改。”说完就一个头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陈景泰也没有去拉扶,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陈年,眼神复杂。而陈年此时看得很明白,心中暗道原来这沈姨娘也有一子名叫陈立,如果自己认了陈景泰为父,这就是自己的庶弟。
陈景泰可以不去搀扶,可是蒋顺和韩氏不能干站着,不管真心还是假意,蒋顺赶紧上前将陈立给拉了起来。蒋顺一直就是个话语不多的人,所以只是把陈立拉起来并没有说什么。韩氏补充道,“立哥儿可别这样,我们哪里受得起,都是小孩子在一起打打闹闹,不碍事,别放在心上。这事就算是过去了,偏是姨娘多事。”
陈立起身将身上的尘土扑打一空,脸上写着一百个不服气,狠狠的看了一眼在一边犹自噘着嘴暗恨的蒋沁儿。心中想着,好个小丫头,今天的事本少爷算是记住了,你等着,等我袭了爵,第一个就让你给我暖床。不过你个小丫头忒也青涩,比之本少爷从应天府带回来的兰姑娘可差得远呢!以后或许你求着我要了你,我还没有兴趣呢!
按下陈立心中的肮脏腹诽不提,沈姨娘又是客气了几句,此事在表面上才算是彻底揭过。
陈立的事情揭过了,陈年的事情却刚刚开始。虽然陈年站的位置和沈姨娘还有些距离,此时又被韩氏挡了半拉身子,但沈姨娘一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他了。沈姨娘一见陈年的五官貌相,心中便即吃了一大惊。
她当时就在心中暗想,这个年轻人是谁?看眉眼怎么和死去多年的杨绮年这么相像?再看那鼻子嘴巴、圆中带方的面孔,又和陈景泰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道今天侯爷三番五次的离开静心堂竟是为了他吗?沈姨娘心中有些不好的猜测,那念头一旦起来就越来越强烈。
沈姨娘顺了顺语气,略显正常的问道,“侯爷,这位年轻的哥儿是?”
沈姨娘一问这话,韩氏紧张了起来,身形往左一站又把陈年的那半拉身子挡住了。她刚想找些借口将沈姨娘糊弄过去,就听陈景泰说道,“他叫陈年,虽然他不认我,但确实是我和绮年失散多年的儿子。”
此话顿如一道霹雳打在了沈姨娘和陈立娘俩的心底,二人怔愣的看着陈年,一时间不知道该表达出什么情绪。喜悦?陈年一旦认祖归宗,便是侯府嫡子,未来永兴侯的爵位必然要落在他的头上,怎么叫他们喜欢?愤怒?陈景泰与幼子失散多年,如今才得相见,他们不是应该替侯爷高兴才是吗?
陈景泰嘴角挑了挑,眉头也舒展开了,似乎看见沈姨娘这副震惊的不知所以的样子十分痛快。他对上官谨摆了摆手,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上官谨与陈景泰相交多年,陈景泰的一个眼神上官谨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因此不着痕迹的回给陈景泰一个会意的眼神。同时,他也太想离开这处是非之地了,所以见了陈景泰的示意便如蒙大赦一般,先是给陈景泰众人客气辞别,然后带着陈年反身去了后门。
直到上官谨和陈年二人走远了,沈姨娘似乎才回过神来,咽了口吐沫,平了平语气问道,“侯爷,这次不会也是认错人了吧?”
陈景泰看着沈姨娘,嘴角微弯,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怒,负手说道,“这次,不会错了!”他语气虽然依旧舒缓,可是就中的不容置疑却像是一记窝心拳打在了沈姨娘的胸口。
陈景泰说完转身回了静心堂,步子迈得很轻松。
沈姨娘也再也端不住客气了,根本没有和蒋顺夫妇打招呼便扶着杨栋家的的手回了香榭阁。陈立这时候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青红不定,见沈姨娘走了,不知不觉也迈步跟了上去,只是步伐分外沉重。
等他们走远了,蒋沁儿对着门口做了一个鬼脸,挽上母亲韩氏的手臂说道,“爹爹,娘亲,我们进屋去吧。”
蒋顺点头,和韩氏一起带着女儿沁儿走进了正屋。正屋卧房,蒋昭仍是昏迷不醒。他们三人在正堂屋落座,蒋沁儿十分乖巧的给蒋顺和韩氏奉上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