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雷声还在不时炸响,腥臭的泥水伴着血腥味瞬间涌满鼻喉,商心慈感觉自己的身躯仿佛被撕扯成了数块。
慢慢的,她头顶变成了一片扭曲的镜面,雷电映出的白光刺破水面,如同烟雾般氤氲其间反射出乱糟糟的七彩虹色。
商心慈突然有些悲切于这人世间的情感,内心响起一道略显刺耳的自问声:
“舍了阿爹,舍了布衣钗裙,舍了俗世情爱,问经求佛终是落得这般结果,值得吗?”
没有结果,像是认命了一般,她轻轻闭上双眼,任由自己沉坠进那片彩色的虹雾之中。
耳畔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鼓乐,夹杂着咿咿呀呀他听不懂的经诵声不时响起,好似水陆法会上才能听到的腔调。
忽听得一声密集的鼓点声,笙,钹,锣,铜钹,皮鼓,各种乐器声齐齐响起,忽远忽近涌入耳膜之中,直震的商心慈两耳嗡鸣,脑膜发痛。
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在虹光潋滟的水面,就在意识将要沉沦于无边的黑暗之中时。
伴着‘铛’的一声锣响,所有的器乐声齐齐作罢,眼前突然亮起一片朦胧的红光。
她连忙握住一旁的椅边翻身坐起,大口喘着闭在肺腔中的浊气。
等到窒息的感觉慢慢消退,商心慈才猛的反应过来。
水下怎么会有椅子?
惊疑中看向四周,却是一下子目瞪口呆。
她发现自己坐在辆朱红色的逼仄马车中,身前桌案上摆着一座精巧古朴的玲珑塔楼。
“飞来塔?”
商心慈下意识便认出了这塔的来历,那座矗立在蓟县乔池山颠的七层青石砖塔。
蓟县百姓故老相传,当年黑潭龙王因沿着蓟县大渠走蛟化龙不成,一怒之下便驱水将陇右道大半之地淹成了泽国。
洪峰到达乔池山时,被一位持钵赶来的师太以大神通降服,最后以所持钵盂化做一座七层八角的青石砖塔,才将那黑池龙王镇在了塔身之下。
“飞来塔”这个名字,即是蓟县百姓因着这师太的神通手段所取。
时至今日,乔池山上当年营建的寺庙内仍旧供奉着那位珈安师太坐化后的法身。
心头升起阵阵不安,商心慈尝试以手叩击车厢,结果响起一阵清脆的嗡鸣,顺着指间仔细瞧去,窗棂上的漆皮被磨掉不少,露出片状的湛青色。
这马车居然是以铜汁整体浇筑而成,连着座椅与桌案浑然一体,伴着叮当作响的銮铃声,不知潜在这滚滚碧波之中将要驶向何方。
“难不成?”
商心慈想起那个珈安师太力降黑蛟的传说,不由得呢喃了一声,犹豫片刻后,她掀开挡在桌前的车帘。
幽蓝色的水幕在眼前分开,露出潜行在碧波中的无数道身影。
但见朱红马车最前方由幡,旌,幢等组成的旗阵招展舒卷,每支旗队所举的旗上都绘着各种传说中的神怪图案。
接而是头戴兜鍪,身着明铠的骑士列成长龙,剑戟弓槊杂而不乱,尾随其后的是一支近千人的鼓吹乐队,再是手持黄麾羽氅的宫娥仆卿。
一眼望去,这支诡谲森然的队伍各类仪仗足有十二层之多,潜行在这万顷碧波之下,竟然没有半点的声响发出,磅礴气势中带着丝丝鬼气,不禁让人瞧得脊骨生寒。
商心慈一时也分不清楚自己是身处幽冥还是幻境,只得缩身于马车中静静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绵延数里的队伍停了下来,朱红马车前銮铃叮当作响,带着她穿过层层仪仗。
用力推开一侧的窗棂,商心慈瞧向车窗外的瞳孔猛然骤缩。
组成这十二重引驾的哪是什么人影,兜鍪明铠下分明是一团团翻腾着的浓雾,没有七窍,没有身躯。
这支庞大仪仗队伍竟是有形无实的鬼兵,入眼皆是由雾气拼组成的种种身形。
奇异的是,这番离奇怪诞的场景居然让没有给她带来多少恐惧感,伴着叮当作响的銮铃消失后车帘卷起,朱红马车最终停在了一片亭榭楼台前。
商心慈壮着胆子看向车外,眼前出现了一片气势恢弘的古建筑。
亭台楼阁,池馆水榭半隐在浓雾之中,苍苍茫茫蜿蜒如大江玉带,明明是一副磅礴恢弘的画面,却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
她只觉自己是丧命在山洪中后来到了幽冥地狱,潸然泪下间不禁一叹。
“也不知道青烊道人活下来了没…”
没等她回过神来,仪仗队伍中再此响起震人心魄的鼓乐声,旋即朱红马车便缓缓驶进了那片磅礴的宫殿群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