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振山静坐一边微笑听着,到了这时,他才突然醒悟到,三郎儿时的顽皮捣蛋事,老和尚这么热衷拿出来说,他这是在表示刚才对三郎是错怪了,老皮老脸又不好对小辈说抱歉。怪不得呢,自己今天也奇怪三郎的做派,这鬼子是他的仇人,态度咋能一下变成这样?现在老和尚说这样的故事,无非就是表达一个意思: 三郎是很有心思的聪明人,做事是有分寸有道理的。
他和宫野一郎拜把子,自然就更有道理。
老和尚这样亲情中对三郎透着的亲昵,他刚才的叫三郎下跪,自然是给自己做样子的了。
龙梅忍了很久,终于问出了一句话: “;法师干爹,少爷的枣树开光骗钱,是几岁?”
老和尚笑道: “八九岁吧,阿弥陀佛,也不能说骗钱,信则灵,也确有吃了生子的。不过话说回来,挣这钱,也要吃得了苦的,既然是开过光的枣子,就不好用竹竿打下来,就得由三郎这个童子上树摘,这是讲究,噱头嘛总是要的。枣树上刺毛毒虫多,沾上就是红肿疼痛,也不是好忍耐的。十岁那年,小滑头屁股上的一个毒肿,长成了疖子……”
老和尚说到这儿,三郎知道他要把自己的“光荣历史”,彻底揭发出来了,忙说: “干爹,没开水了,我去泡水。”
老和尚只当没听到,接着说道: “小滑头屁股上长疖子,上不得树,挣不到钱就把罪过归我头上。有一天,一个卖麦芽糖的货郎,路过我的和尚庙歇息讨水喝。小滑头跟我讨钱买糖吃,我算计着,卖糖佬喝了我的水,肯定会送点糖给小三郎的,所以就没给。想不到小滑头就记恨在心了。当时我也没放心上,以为卖糖佬送他糖吃了,也就不生我的气了。谁知第二天,当我在佛龛前经过时,小滑头就在佛龛下鬼叫: 干爹干爹,我屁股上的疖子痛死了,不得了啦,快点帮我看看。我忙弯腰查看,无碍呀!谁知他听我说不碍,更加杀猪般喊起痛来,怪怨我不上心,没看清。我就只好再凑近些细看,你们猜怎么着?”
龙梅迫不及待的抢答: “少爷趁机蹬后腿,踢您一脚。”
老和尚大摇其头,说: “龙丫头,你一百个也抵不上一个小三郎。”
钱管家笃笃定的说: “小三郎肯定是又在你的秃头上做文章,是撒草灰了?敲棒子了?还是泼烂泥了?”
老和尚微笑着又否定了钱管家的答案,还环视众人一番,等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才说: “那小赤佬,对我脸上放了个大大的臭屁,把我臭了个后翻跟斗。”
龙梅顿时“咯咯咯”小母鸡一样笑。
亲亲适时柔柔的问: “干爹您这是称赞三郎吗?”
慧明和尚一怔,这问话自己横竖回答不恰当,不由老脸一红,呵呵假笑遮脸,心中直感叹这丫头灵巧的蕙质兰心,这把三郎护得也太巧妙了。
至此,郭振山才算是彻底明白,老和尚说三郎是个记恨的人,那全家的灭门仇恨,焉能敢忘?他说这故事,也隐喻着向三郎道歉了,呵呵,老和尚还是不脱军人的爽直。
三郎早在老和尚开说的时候,就开溜了。回到自己房间,等真一真二从丹阳侦察回来后,到他俩房间混到半夜,商量着怎么大闹海会寺,到半夜才回到自己房间。
三郎见自己的房间亮着灯,开门一看,见亲亲和龙梅在等,俩人哈欠连连的。忙问: “亲亲,这个时候了,有事?”
亲亲一笑,怪嗔说道: “跑那里去了?明早鸡叫头遍,和尚干爹在小佛堂做功课,娘叫你去,真一叔真二叔也去。”
三郎不知丈母娘又怎么心血来潮了,直听得呲牙咧嘴。亲亲知道三郎在菩萨面前坐不住,心里暗笑。
龙梅插话说道: “少爷,和尚干爹说,你平常都在菩萨面前顽皮捣蛋,怎的还会念经颂佛?”
三郎嘿嘿的笑,说: “只要心中有佛,怎么着都是敬菩萨的,我有佛心。”
三郎说着时,不由想起打死第一个鬼子喜多时,当时就说了一句“我佛慈悲”。现在说自己有佛心,佛家慈悲为怀,原来惩恶的暴力,就是慈悲佛心。
这就是参禅!
亲亲把龙梅打发回去后,终于把心底话问了出来:
“我听龙梅说,你这段时间老神秘,总往茶山跑。还差遣真一叔叔他们两个,天天往丹阳跑,是不是准备马上就要做你的那个事了?”
三郎捉过亲亲的小手,摩挲着赞美: “我怎么着就想不通,你这手瘦不露骨,怎就摸起来软得没有骨头呢?”
亲亲今晚拿定主意不上当了:
“少来使坏,以为我不晓得你的套路?我要听真话。”
三郎柔柔的把亲亲拥在怀里,附在耳边轻轻道: “海会寺里住着十几个鬼子,太坏了。茶山上有一百几十个战场上下来老兵,我准备带他们去海会寺。”
三郎说得不尽不实的轻描淡写。
亲亲问: “咱爸知道吗?”
三郎道: “知道啊,一部分计划还是爸决定的。”
三郎又是不尽不实,更玩了一手偷换概念,也算是爱的谎言。
亲亲道: “不能等结婚以后吗?”
到了这节眼上,三郎终不忍心了,结婚对于亲亲,是天大的事,绝不允许有半丝瑕疵疙瘩。
三郎道: “也好,我听你的,我的亲亲小妹妹是我的命宝,不听命宝的话,畜牲不如。”
三郎无奈妥协,却不料亲亲流下泪来,轻柔的一声软语: “小哥哥,你爹娘,你姐姐一家,还有两个宝宝,都在天上看着呢。我虽然心疼你,但不能让你枉为人子。”
三郎感动得恨不能变身摇头摆尾的哈巴狗,摸着心口道:
“小妹妹,此心地老天荒不变,谁让咱俩是身处乱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