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准备远航?哈哈,当然不是为了冒险。
埃德多尔,我们……我所做的决定,无论正确与否,都是为了同胞的生存。帕辛斯福特是乌维蒙奇的至福之地,但它千疮百孔。这是一艘将沉的船,我从不后悔这么多年对它的修修补补,但总还希望能有另外一艘。
在我出生之前百年,菲比地的主人李·努提创立远航会之时,这座岛屿受困于贫瘠和恐怖。我不知道与其它人们居住的地方如何,但在天灾降临之前,岛上的环境就算不上安宁,也没有支持更多人口的资源。有位吟游诗人的歌流传着,说帕辛斯福特是松散的拼图,时不时会掉下一两片。
历经多年的开垦,受庇护于纯白城堡的光辉,我一度以为……我们可以在这里更长久的生活,远航会也转向了管理组织。这是一个全民信仰的社会,我们依照着神主指引的道路而行,我们的生活方式——一举一动——都是信仰的具化。当纯白城堡的钟声响起,人们便会向着光辉的塔顶敬颂,那光辉有着规律的明暗,从不灭去。直到我被困在这里,才知道什么是星空和无光的夜晚。
但是,埃德多尔,你对苦难缺乏想象,是么?哈哈,我曾经也没有。只是纯白城堡不知道粮食的产量、雨水的丰俭,骑士照顾不到老人、孤儿和残疾人的生活,教士的祈祷声修缮不了房屋,于是总有人需要组织起信仰之外的部分。
在你看来,一个孤立于世间的岛屿上有如此多而分明的组织这件事,优异到奇特了么?我现在也这么认为,和书中记载的其他地方相比,我们无疑发展出了相当层次的文明。但可惜的是岛屿的历史鲜有记录,难以追根溯源。而我,承袭了那些至关重要的位置后,生活里只剩下了工作。从一些偏僻的记载中,我知道可能存在一个更多人口的广阔土地,存在复杂得多的组织以维续公共的生活。我是纯白城堡的护卫官、菲比地的负责人、远航会的首席……承担着所知和不知的每个同胞的生活。组织、协调、管理,每周一次大会,每月三次视察……直到我亲眼看都各式各样的土壤……
但是,天灾……或者龙祸,突然来了。27万人,这是曾经的人口。大雪送走了3万人,压垮了十余条街道上的房屋,几乎掏空了粮仓。离中心越远,援助越不能送达。接下来的旱灾更加糟糕,粮库得不到补充,无家可归的人们与尸体同住在瓦砾中。疫病传播了起来。我当作骄傲的那些救济组织、行政机构和工程部队,绝非我吹嘘,极大限度地减少了损失。但随着成员凋敝,所有的努力都逐渐失效。每当纯白城堡的钟声响起,我的绝望就更深一层,甚至觉得这场漫长的天灾过于温吞了。
在失去一半人口、城镇瘫痪时,我决定去斩杀龙。龙在山上,人尽皆知,相安无事,以至于无人探究。谁知道发生了什么呢?唯一确定的是,远航的工程没有完成,帕辛斯福特便是我们唯一的船。
——阿伦·努提的自述,与埃德多尔,于海岸上,两人无眠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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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落难后埃德多尔就想要陷入睡眠,可惜的是,他能够做到的只是进入一种冥想状态。
进入树林三天后,他习惯了半挪半跳的行动方式,能够应付地面上越来越多树根藤蔓。除了这一点外,他们的行动只能说是“旅行”。他曾担忧的毒植、长蛇和猛兽毫无踪影。而突兀出现、突兀同行的橡树籽在这平静之中显得……奇怪。埃德多尔一直防备着这位少女外貌的陌生人,但就这些天的相处来看,他需要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在琐碎的提问中维持正常的思考。
随着他们的深入,地面的颤动微妙地越来越大。他和爵士无从探索,而橡树籽似乎毫无察觉。行路时她只有偶尔的提问,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安静的。这种情况并不在埃德多尔的众多设想之中。好消息是,超出设想的事情并不差这一件。自落难后他所能做的只有随势而行,保持着不以常识过度推测的戒心。
当天光暗下,她的双眼便明亮起来,充满期盼地看着他。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依偎着树干,谈天漫漫。她对岛外的世界十分好奇,与埃德多尔迅速亲近起来,自顾自地唤他“埃迪”。这似乎理所当然。她的提问泛泛而克制,好像一位腼腆而好奇的小学生想要纠缠自己的老师,却担心着干扰老师的行程。
如果以常识推论,他落难而至的孤岛——“帕辛斯福特”,即教经记载的“至福”——并不一直与世隔绝,而是存在一个与现代大陆社会同源的社会。本来最为直接的证据应该是幽灵和少女都在使用的古努亚语,但埃德多尔对于古努亚语的了解不深,不能够完全确定。而真正令他做出这个判断的,是两方共同享有的创世神话:从树中诞生的圣子厄伊清理了充斥世界的尘土,开辟天地,为生灵居处赐名“乌维蒙奇”。
在埃德多尔的认知中,这个广为流传的创世神话的第一来源是黄金时代的贤者阿卡乐维的遗留稿《寓言》,而圣子厄伊的形象上在祭祀典仪下在乡村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