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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争天时

坎纳达博识会,政务中心大楼。

今天的坎纳达阴云密布,博识会也不例外,大阵并不隔绝天地,沧溟玄天阵列虽可自成循环,但开辟洞天福祉从来都不是博识会的追求。

站在宽敞的办公室内,乔治可以清晰地看到落地窗逐渐被雨水打湿,雨在窗外慢慢地连成细密丝线状从天坠落,一声雷鸣响彻天际,雷光映照在他平静的脸庞,金色的瞳孔漠视着世界刹那间的明亮。

随即便是大雨倾盆。

他和贺天、林玉、柯蕾雅不同,在诺亚的他几乎时刻能够与蓝星的郑午联系,甚至可以凭神魂听到旁人的谈论,所以对前天傍晚发生的一切心知肚明。

唤魂合魄,贺天在中洲西北战线桦丰镇斩邪祟退魔潮、一举突破丹境,而仅仅十七岁。

“可以,有我当年的风范。”

“你十来年前有这么猛吗?”

脑海里传来质疑。

“有,我一个当时的学生代表,随老头东征混沌海,荡平方圆七百里混沌亡影,又南下海渊,弑三头吞天海兽,虽未至尽头海角天渊,也给博识会这十多年的稳定发展奠基。”

“那时我已经丹境。”

听起来是场让人热血沸腾航海冒险,故事在乔治口中轻描淡写,但郑午不难想象旅途中的艰辛和曲折。

往事是一面镜子,映照出乔治这个人,他今天的文学武功、地位和号召力,一切都不是无迹可寻的,就像他手里拿着的这封书信,经检测居然是从朝焰国中部区域绕路飞出的一只涣洲机械鸟,至乾国西、开平城流云渡口能源耗尽坠落,被执勤军卒拾到后几经辗转,通过官方途径送达博识会教务中心。

这是一名朝焰国学子临终前寄出的绝笔,这名学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虽然不报希望,但还是用手头仅剩的资源向各地发出长途机械鸟求援,其中一封正是“致博识会乔治主任”,可见他对于乔治的信任。

信中这样写道:

乔治前辈,自四月请别,返程往家乡方向,我骑行狮鹫途经朝焰国东南区域,和往常一样忙碌的城市上空却有股异常的静默感,我心生焦虑加速前往家族驻地,见家族安然无恙,遂降落问询。未想,家族及仆人早已被替换成外表形似活人,内在只是遵循生活规律的怪物!他们如同魔潮幻兽一般仇恨生者,肢体能力得到不同程度的增强,我奋力突围至驻地南侧崆崧山脉,却见狮鹫已有幻兽化症状!连我途中所受伤口也有异化,弥留之际,联想一路所见,恐朝焰国东南全境已被魔潮吞没,生物亦受其所害,仅存机巧鸟五只,发往南临二国、博识会,以及……中洲乾国。

此次魔潮异常,焰国形势不明,望……慎援。

吉恩·桑德尔,绝笔。

——正是几月前请假回家的朝焰国三名学子中的一人。

乔治拿着信、看着雨,又回归了沉静,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到另一个次元的尺度,盘旋蜿蜒的雷光都定格在了窗前。

“冷静,这不是你的问题,几月前没人能够想到三年前有嫌疑操控魔潮突袭乾国的朝焰,会在沉寂数年后反被魔潮吞没,学生请假探亲无可厚非,平日里探亲申请源源不断,你不可能因为他们是朝焰国就另眼相看,将其驳回。”

“吉恩·桑德尔,是朝焰国这么多年来出的第一个机巧幻生学天才。”

乔治却话锋一转,聊起了这位学子。

“说是天才,主要是朝焰国对留学海外这件事不怎么上心,很少有家族愿意嫡系出来求学,基数本身就少,再加上这位同学功课仔细认真。”

“资质的话,他其实普普通通,我和他聊过的,凭我的记忆力记得清清楚楚——”

“单论中洲的符文元气学,他修十多年都是通感,用着家族的资源连引气入体都费劲,所以桑德尔家不在意他流落海外。相反,他在机巧幻生学一道小有天分,所以来到博识会就如饥似渴把时间都扑在了修炼上。”

“我当时看他一门心思地研究秘偶师,见猎心起就提点了几句,说秘偶师虽然都是操纵分身,但像你这么练就进了死胡同,秘偶哪是如此不便之物,你到时候兼修个炼器学,比如筑个十柄秘偶剑,不用元气符文也能用御剑术,或者筑几个秘偶炸弹,谁说秘偶只能是完整形态的,你把它当成隔空取物的法师之手就行,你的炁体量不够,现在找不到解决的办法,那就从精度上想。”

“我依稀记得他当时要对我三叩九拜的样子,但我不是很在意。”

乔治的嘴角好像划过转瞬即逝的笑意,又似乎只是错觉。

天色渐暗,窗户上一面是滚落的雨滴,一面是他的倒映。

“这样的一个弃子,会在家族失去联络后主动申请探亲,而且寄给博识会的绝笔,不是他在的沧峰和志峰,是我这个,亲手给他批了假期的主任!”

他忽的面目狰狞,撵着手上叠好的信纸,像是要把它粉碎,又像是要把上面的落款抹除,但几息过后,他还是停下了手上的颤抖,回到办公桌前小心翼翼地把它装进了信封。

拉开抽屉,他把信放在了几篇装订发黄的旧文章的旁边,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开口道:

“贺天说的对,这烂透的世道还真是欣欣向荣。”

——用这些普通人的性命。

凭借乾国的谨慎布防、坚韧死守,让世人第一次认识到朝焰国魔潮的存在,而吉恩则巧妙地靠不受魔潮影响的储能机械鸟,让朝焰国魔潮的危机之惨烈第一次在世人眼中展露出一隅,这些情报不会因为公开就失去它的价值,反而在几国的验证下更显弥足珍贵。

诺亚的贺天已经昏迷一天多了,蓝星这边因为魂力消耗过度,他这两天也萎靡不振,联系不上半魂的精神,这种情况下,郑午是通过五公主这条线、得知救援物资已经送达西北前线,凌部堂另派五千人从开平城增援巩固防守阵地的情报。

他能明显感觉到半魂那古波不惊的语气背后激荡的心神,就像办公室窗外暴雨前夕宁静坠落的雨滴。

乔治是有些羡慕贺天的,破除迷茫之后,靠那颗年轻的心、坚定不移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上,这就是一种幸福,依照他的性格,等醒来后知道朝焰国的情况,恐怕不获得批准也要想办法自己潜入进去一探究竟。

乔治就不想吗?继柯蕾雅的课题之后,魔潮的突变又在博识会掀起轩然大波,研究论点一变再变,但却无一人提出介入朝焰国事件。

只要乔治汇集博识十二峰的精英,朝焰国的魔潮能不能抵挡住他不知道,至少不会让这怪异的魔潮影响扩散,但这不行,首先这不符合诺亚公约,朝焰国虽然潜藏有灭亡级别的危机,可它也是拥有自主权的国家,博识会无权插手,即便真的涉入,也至少得是它的危机爆发、对周边局势造成严重影响的时候才能师出有名。

等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哪怕自己以考察名义冲进去都不行,博识会这边星空观测、混沌海等好几个课题都是乔治牵头,他不可能放心交给别人,徐昊也不可能同意,那其他人谁愿意趟这摊浑水?

每件事都在既定的轨迹上推进,但有时就是这么不尽如人意,现实的这张大网千疮百孔,却能把人牢牢套在其中。

乔治明白、郑午他也再清楚不过了——因为他们还没有掀翻棋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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