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嗫嚅道:“此人……此人……哎,叛军之女,公主就算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娶啊!莫说是家父的乌纱帽,就是身家性命怕也会因此不保,公主莫要难为我了。”
合锦见他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便知道他靠不住了,刚才的喜悦一扫而空。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说道:“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那公子以为她是命令自己娶文珠,吓得魂不守舍,只听合锦声音中带着浓浓的落寞和绝望道:“我要你别把我们的对话向任何人提起,公子不会食言吧?”
那公子小心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有些愧疚道:“殿下,实在抱歉……”
抱歉这种话,她最近听到的还少吗?合锦摇头叹道:“本就是我唐突,公子何必自责?希望公子不要见怪,亦要信守承诺。”那公子用力点了点头,合锦立马重新振作起来,提起气,向他身后喊道:“下一位!”
那公子临走时的纠结神色被第二个人看了个真切,他心中不由得打起鼓,忐忑地走到合锦身边与她交谈起来。
已经离开的第一位公子回到人群中,立马被其他人围在中心,他们纷纷问道:“公主和你说了什么?”谁知那人只一味摇头,叹气道:“哎,不可说,不可说。”无论怎么问,他都闭紧了嘴,决不说出一个字来,弄得大家八分好奇两分忐忑。正巧这时第二个人也回来了,同样带着一副便秘般的神情,众人又围住了他发问,那人竟然也是紧咬了唇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
这下众人大感惊奇,到底公主说了什么?为什么和公主交谈过的人都一副这样的表情,还要讳莫如深?可无论怎么打听,那两人就像铁水封住了口舌一般,掰不开撬不坏,其他人反而纷纷期待起来,他们排好了队,有信物的在前,没信物的在后,每组又按照年龄从小到大定好顺序,挨个等着合锦叫自己。可在该轮到第十一位公子上前时,合锦便不再叫人了,十分疲惫而落寞地挥了挥手道:“都散了吧。你们的约作废也好,留着也罢,我今天累了,不想再说了。”然后就垂头丧气地走了。
不用说,面对大家的询问,这第十位公子亦是紧咬牙关:“不可说!”
相传,此次衍春节后,京中公子中流行起一句有魔力的话语,在随后的几个月里反复被人提起,一直没有答案,但大家仍旧乐此不疲地相互询问着:“锦公主到底说了什么?”
这边,合锦沉着脸回去,刻意避开了其他人,她本以为计划虽然可行性不高,总不至于毫无用处,却不想真相如此让人难过。那些人无论家中职位高低,是汉族抑或穆合,都不愿牵扯到文珠身上来,最让合锦心痛的是他们的神色,在不知文珠是何人之时皆是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仿佛对这样的女人势在必得,在知道文珠身份的瞬间,立马又变得无情而决绝。像谁呢?就像撕下伪装的瑞王世子。
看来大家都是一样的。所谓“有情”,也建立在利益权衡的基础之上吧?世上哪有那么多英雄救美的桥段?不光是文珠,若是自己没被陛下赦免,若是自己也如文珠一般落魄,谁又会欣赏自己的“文马戏”,谁又会好心地把鱼腹上的美味留给自己?谁又会对自己彬彬有礼,客客气气?趋利避害,拜高踩低是人性的必然,她一想到此处,心里就难过的不行。
更加难过的是,她不知道如何向文珠解释。文珠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在园外的某处等着自己的好消息。
可是自己意识到,这条路尚未到头,就已经走死了。
她决定先出了园,去看看文珠。
合锦带着金蒲,由宫人带领,来到了太子准备好的小亭子处,那里周围环树,通风遮阳,确实是个不错的所在,文珠正安静地坐在石桌前读一本书,阳光照着她面庞的弧线,发出暖暖的金光。真美啊!太子派来的白栀坐在亭中另一侧,看到了合锦,轻声唤了文珠一声,文珠从书中抬起头,对合锦粲然笑道:“姐姐回来了?”
合锦鼻头一酸,移开了眼:“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去。”文珠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她垂着头,手在衣服两侧搅了搅,再抬头的时候已经没有那么悲伤,而是笑道:“走吧。”
*注:此处所述“周穆王八骏”采用东晋王嘉《拾遗记》中说法,即:绝地、翻羽、奔宵、越影、逾辉、超光、腾雾、挟翼八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