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他看向镜子里神采奕奕的脸，都觉得自己有这样的妈妈实在是太幸福了。

可是那不是他，那不是李重钰。李重钰永远苍白无力，永远平静麻木。

李重钰睁开眼，和远处的女人对视了。

下一秒，天旋地转。等他再睁眼，只看见了熟悉的白。

自己依旧躺在精神病院的床上，只是这一次，他在普通病房。

房门被推开，护士递来几颗药，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恭喜你，只要熬过观察期，通过测试之后，你的病就痊愈了。”

李重钰下意识接过就吃了。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他说完这句话，重新陷入了昏迷。

这一次他没有进入任何幻境，也没有看见任何幻觉，周围只有一片黑暗，和黑暗中潜伏的双眼。

李重钰待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静悄悄的反而让他有了思考——为什么他会突然有了李怀玉的记忆，进入关于李怀玉的幻境呢？

是因为……

那碗漆黑的黏液吗？

记忆中，李怀玉本体的模样也是一团漆黑的黏液。

他的情感缺失病是怎么好的？

难不成是李怀玉的情感太过丰富，而自己又因为在幻境和现实中来回穿梭，投机取巧了？

李重钰想了许多问题，最后，他想起了那个女人。

对于自己的“觉醒”，那个女人似乎毫不意外。或者，其实她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李怀玉了，只是一直藏着……为什么？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他的思绪突然被一道白光打断。等睁眼，他发现自己梦醒了。

李重钰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禁锢在病床上。再看这熟悉的环境——他又回到了重症病房。

为什么？

李重钰无力的躺在床上，静等解释。

很快，病房的门就被推开。梁晓手里提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和一本记录本。

“李重钰。接下来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过后我会告诉你一切。现在，回答我：你现在是清醒的，对吗？”

“是。”

“你还记得你昏迷后做了什么吗？”

“不记得。”

“你有没有做梦，做了什么梦？”

“没有。”

“不要撒谎。”

“没有。”

“好吧……”

梁晓叹了一口气，给他看了一段监控视频。

第一段视频里，李重钰从病床上醒来，然后坐起身子。在看见隔壁病床的男人之后，他开始疯狂大笑，伴随着语言嘲讽。那位病人想要反抗，反被他殴打。

下一段视频里，李重钰穿上了束缚衣，换了一间普通病房。第二次醒来，他开始无意义的哭泣，什么也不说，就是在哭，隔壁床的病人被他刺激的也开始哭，最后他被迫又换了病房。

第三段视频里，李重钰看着护士递来的药愣了很久，在护士问话的时候，他扬手就把药给撒了出去。然后浑身都在颤抖，一直呢喃着害怕。

最后一段视频里，李重钰对着任何东西都在发怒，只要是让他有一点不爽。最后他将一个反驳他的病人殴打至残疾。

“看完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李重钰怔愣片刻，反应过来：“医生，我又病了吗？”

“暂时还不能确定。只是你的情绪波动太大了，而且动手伤人两次，只能把你送回重症。”

梁晓扶了扶眼镜，告诉他：“你可能暂时不能离开这里了。”

“我明白……我愿意接受治疗。”

“好，从明天开始我会给你配备新的药。今天你先好好休息吧，没事，给你打了营养剂了。”

房门被关闭，李重钰躺在床上，若有所思。

梁晓说的话他不全信，所以他刚刚撒谎了。

第三段视频里他打撒的那碗药就是那团黑色黏液。或许又是从李怀玉身上弄下来的。

为什么梁晓会执着于把李怀玉的记忆塞给自己？就因为李怀玉情感丰富甚至偏激吗？

那么明天，他又会如何治疗自己？

李重钰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谋局，而自己只是一颗棋子。

他忽然又陷入黑暗。这一次，他看见了黑暗中那双眼的主人——李重钰。

“哈哈哈哈哈！李重钰，好久不见……”

随着他一声大笑，又有几个人影从黑暗中现身。

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李重钰。但是性格全然不同的李重钰。

“你们……都是我？”

李重钰皱起眉头。

“可那团黏液，不是属于李怀玉的吗？”

“哈哈哈哈，好聪明……也难为你还记得李怀玉是谁了……怎么办，好想撕碎你平静的表面……”

“真可怕……你失忆了吗？”

“怎么办……如果你失忆了，我们都会消失，你也会消失……”

“可恶！母亲为什么要那么做？难道她不爱我们了吗……”

李重钰抓到了重点：

“母亲？母亲是谁？”

“失忆？为什么这么说？”

“我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几道声音互不相容，刺的他耳朵生疼。但他忍住了。为了真相。

“呵呵呵……连母亲都忘了吗？母亲就是你之前在幻境里遇到的那个女人啊……你不是获得了一些记忆碎片吗，怎么还是什么都不懂？”

“我们就是你，你就是我们……你失忆了，就会害怕我们……不对，你没有害怕的情绪……只有我……只有我……”

“你忘记了我们，甚至忘记了你自己……这还算不上失忆吗？你把幻境当作现实，把坏人当成医生，这还不算失忆吗？”

“蠢货！你就是李怀玉。你忘记了，你已经把李怀玉吃了吗？”

李重钰僵住了身子，脑海中不停回放着这几句话。就这几句话，给出的信息将他的头撑的十分疼痛。

“你们说，我就是那一团黑色黏液？”

李重钰有很多问题，即使被吵到耳鸣，他也尽力从其中提取答案。

“你是深海怪物。那团黑色黏液只是你的一部分。”

“你们是谁？”

“我们就是你，你就是我们。我们是当初母亲从你身上取下来的。因为你吃了她的爱人，她受不了，想让你假扮，奈何你根本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母亲取下我们，给我们注入了情绪波动然后把我们塞进了你的脑子里。”

“那个幻境是怎么回事？”

“你吃了自己的一部分，获得了那一部分的记忆——那时候母亲刚刚把我们塞进你的脑子里。”

“可为什么另一边现实的我却在精神病院？”

那几道声音安静片刻，随后异口同声道：“因为我们/<α%&”

“你们刚刚说的什么？我听不到……”

“我们被限制了。”

“为什么说梁晓是坏人？”

“我们说不出未来的事，只能你自己一步步探索。”

“探索？探索什么？”

“不能说。不过这一次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又有了我们的帮助……这一次的结果一定会不一样！”

李重钰还想再问，白光一闪，他再睁眼就在病房里了。

窗外已然天光大亮。

梁晓走进来，笑眯眯的看着他。

“准备好的话，我们开始吧。”

李重钰接过他递来的药，仔细瞧了瞧。

还是一样的黏液，颜色却变成了五彩斑斓。

他没有犹豫的喝了下去。很快他就陷入昏迷。

等再睁眼发现自己身处一座密林的时候，他就知道：梁晓又把自己送进幻境了。

这次的幻境还有所不同。他的脑海里被打上了一句话：找到杀人犯，活下来。

这算什么？

李重钰没来得及细想，忽然觉得脸部一疼，于是他伸手一摸，却黏上了几根黑色的黏液。

开什么玩笑，要他顶着这样一张满是黑色黏液的脸，怕不是直接被认成杀人犯？

不，说不定会直接被认成怪物更现实一点。

既来之，则安之。

下一刻，李重钰觉得脸被什么东西盖住了。于是他又伸手一摸，发现是一个面具被牢牢的黏在他的脸上了。

戴面具也比一张黑脸好。

李重钰认了。

他站起身，下一秒，天旋地转，他再睁眼，发现自己正靠在一棵大树上，不远处坐着几个神色各异的人。而他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多了一段被补全的幻境记忆。

他们一行人是来荒野求生的，结果来到这里根本不知道这林子里有野兽，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昨夜死了人。

最可怕的是，他们迷路了。

李重钰摸上脸，发现面具还在，顿时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只要完成任务即可。

既然它们不能说，那么他就自己去寻找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