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茶水刚煮开不久。
“真帆...”
夕颜担心地呼唤那道席地而坐的冰冷背影。
说是冰冷,因为看上去白泉真帆整体犹如在不断向外散发寒气的冰山一般。
近距离接触那份美丽的同时也会把自己冻伤。
『冰山美人』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天、不...是夕颜么。”
真帆没有回头,只是端起茶杯,却迟迟没有用茶的想法。
杯中的铁观音色泽如黄玉质地温润柔和,让人难以破坏这份意境。
“你不该带她来的。”
真帆微长的眼睫与亚麻色的长发在午后阴沉的光线下显现出相同的颜色。
是黑色。
“天河总有一天会发现这件事,到时候身为朋友的我们又该怎么办?早点做出对策比较好。”
朝晞表现出了不依不饶的态度。
“那你呢?”
真帆从正坐的姿势中站起,转过身,用审问的目光逼视夕颜。
“我...我是因为天河而存在的。”
夕颜用挣扎似的表情低声说道。
“『存在』一说除了用来圆谎别无他途,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他笑的时候我会高兴,他哭的时候我也会难过,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吗?!”
夕颜用坚决到略带攻击性的目光与真帆对视。
气氛有些凝重。
“真帆、夕颜,我们还是先坐下来谈谈吧...?”
看到二人的情绪有所平复,四叶朝晞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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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枫忆的事情...是我和四叶在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才发现的。”
那几天学校正处于社团部员室电力维护的关口,白泉真帆和四叶朝晞偶然路过『死亡社』,发现门开着以后便例行进入排查电线老化情况。
当时尘土堆积的地上什么都没有。
除了...
真帆在储物柜中翻了一会,随后将一张类似影印件的A4纸平摊在了桌上。
纸张表面有灰尘残余的痕迹。
“死...死亡...”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夕颜还是差点晕厥在地,虽然也有低血糖的原因,现在却只是单一的悲伤上涌的结果。
那是一张死亡诊断书。
字迹已然有些潦草了。
不过仍可以看清的是『死者:柳枫忆』、『直接死因:交通事故』与『死亡日期:2015年5月21日』等一系列字样。
“之前在岩前吃大阪烧的时候,名光学姐曾经说过『不要轻易碰触死亡』,还记得吗?”
“我想她应该也是知情者之一,否则不会...你怎么了?”
夕颜神情恍惚地扶着额头,随后四肢乏力地向后晕倒在榻榻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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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颜?!”
四叶快速将夕颜扶起,用手掌试探着额头的温度。
又开始发热了。
“你的身体...”
“没关系的、我真的..没关系...没...”
夕颜一直在尝试维持清醒的状态,语调中的虚弱感却被朝晞和真帆一字不漏地听见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谁将它放在死亡部内,但事实如此。”
真帆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现实。”
“够了!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
好不容易将夕颜的脑袋平放在自己的腿上,调整过姿势以后呼吸也更加平稳了。
然而真帆现在做的事情却是在火上浇油。
“假如夕颜都无法接受真相,那么换做是天河呢?伯父和伯母都告诉我枫忆对天河来说是一生中最珍视的人,『伤心欲绝』的形容真的很残酷对吧?万一噩梦成真了你会怎么想?他的内心有多脆弱你不知道吗?”
“别再说了。”
朝晞的心中仿佛出现了一头愤怒的雌狮,逐渐握紧了双拳。
因为她知道夕颜现在还醒着。
“千方百计地想要往真相靠拢,找到了以后却又无法接受。”
“得过且过地活下去吧。”
“我叫你别再说了!!”
再度将夕颜平放在榻榻米上之后,摘下眼镜的四叶朝晞柔弱可怜的特质不复以往,继而调动浑身的力量打出强有力的一拳。
目标是白泉真帆的右脸颊。
本以为真帆会躲开。
等到想要收拳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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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晞的拳头精准命中了真帆不躲不闪的脸,发出一阵『扑』的撞击声。
面部受力后偏移到一边的真帆同时向后退了好几步,平静地摸了摸浮肿的脸颊。
平静地站在原地。
“为什么不躲开...”
“躲开了又能如何?”
“至少不会受伤。”
“总比伤人伤己要好多了。”
“所以我才总是看不惯你这一点。”
“是优点还是缺点?”
“算是优点吧...”
很奇怪。
能够在突发的矛盾中像这样侃侃而谈的毕竟只是少数人。
“夕颜你说呢?”
夕颜倔强地以被炉桌面为支撑站起,没多久却又变得头晕目眩,眼冒金星。
站起来又被迫躺下。
面朝天花板的夕颜抬起手,注视着光滑白皙的手背,精神稍稍集中了一些。
“是优点还是缺点...吗?”
夕颜喃喃自语。
“当然是优点了。”
说着『优点』的时候,她无法释怀地笑了。
“呐,真帆~你也不要老是板着脸呀,明明是一个美人,多笑一笑,真帆的笑容一定会让万千少男疯狂的。”
“我...”
真帆的内心此时已扭作一团。
“四叶酱,能答应我一件事情吗?”
“怎、怎么了?”
不详的预感来临。
“如果我不在了,请你们帮我开导天河。”
“哈,哈哈...这交代遗言般的语气是怎样?真帆你也...”
真帆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
“真帆她应该认识柳先生和白女士,所以爸爸和妈妈那边我不怎么担心,要担心的只有名光这边,所以请你们务必守护好这个秘密。”
“你要走了吗?”
『柳夕颜』的人格消失后,身体主导权就会还给天河。
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但真帆却为之感到一阵失落。
她想不通。
“嗯,如果运气好的话以后还能再见面吧...不过和天河的话,就只能在梦中相会了呢?一个人喜欢自己,这种感觉还真是痛苦。”
“明知不会有结果...明知自己所做的都是徒劳...”
“天河...”
在一片自嘲声中夕颜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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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真帆!我们回来啦~夏花社怎么样、了...嗯?”
夏越左手捧着一大桶炸鸡翅、右手一大袋芝士牛肉堡,冬眠左手抱着一大盒炸薯条、右手拎着一瓶促销装的可乐。
二人前后重叠的组合与『千手罗汉』极为神似。
至于有没有会天天往快餐店里跑的千手罗汉就不得而知了。
夏越以双脚起跳,将室内鞋甩飞后灵活地跳上了玄关的台阶、并将飞舞到空中的鸡翅全部用纸桶接住,随后好奇地看着一个躺着两个坐着的三人。
夕颜看上去似乎睡着了,而真帆和班长四叶也都不说话,如老僧入定般静静注视着茶杯中的水。
“班长和夕颜也在。”
冬眠好心地靠在耳边提醒着抢到半价快餐后有些得意忘形的夏越。
“知道了知道了~冬眠怎么和没付工钱的保姆一样。”
“保、保姆?没付工钱...?”
斜侧的头发上绑着淡金色蝴蝶结的天然呆胸部生物一脸沮丧地跪在了地上。
“你们饿不饿啊?饿不饿?饿不饿呢?饿不...真是的!给点反应好不好!”
自讨没趣的夏越左右手各握着一个汉堡,在被炉前后来回晃悠。
真帆和朝晞脸上自责的表情在夏越眼中绝对不是什么『因为吃过午饭所以对不起辛辛苦苦买来汉堡的自己』。
但就是因为这种表情...
夏越总有种想和二人共同分担悲伤的冲动。
“冬眠,她们到底在做什么?”
“别问我!反正我也就只是一个没付工钱的保姆而已吧!”
冬眠气鼓鼓地背过身去。
“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嘛?小冬眠别生气~请你吃汉堡。”
“还好意思说!买汉堡的钱分明都是我出的!”
“冬眠小气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