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春夜。
晚春。
华灯闪耀,如星河点点,又似云霞蒸蔚,将整座杭州城妆点得明亮璀璨,绚丽已极,仿佛一位天姿绝色的少女。
但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在这份无限美好之下,隐藏着数也数不尽的、肮脏罪恶的勾当呢。
剥削、压迫、掠夺、厮杀……诸般种种残忍冷酷的恶行,借着无边夜幕的掩盖悄然上演,血流成河。
自人类诞生以来,这样的事已经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而且还会继续下去,永无休止。
这或许是人类的悲哀。
彼时,杭州城某个偏僻角落里,黑暗的长巷寂静无声,仿佛洪荒猛兽张开的血腥巨口。
这里月色朦胧迷离,似乎包裹着一层浓浓的忧伤,悲苦黯然、孤寂凄凉中又透着一股无形的杀气。
巷子尽头,一盏白色灯笼斜挂在一道窄门上,外面的罩子早已残旧不堪,几乎已经变成了死灰色。
只见灯笼底部挂着一个发亮的银色鱼钩,造型并无特别之处,就和天下所有渔翁用的一模一样。
薄雾弥漫,月色愈发迷离。
小小的银钩左右摇晃,折射出眩目的光芒。
冷风习习,仿佛是在嘲讽,又仿佛是在叹息。
叹息着,这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愿意被钓在这个银钩上?
窄门半遮半掩,顶上嵌着一块破旧的红色牌匾,油漆剥落,木质已朽,原本的四个金色大字早已残缺不全,只剩下了如今依稀可辨的“赌坊”两个字,但是依然能够看出其笔法之遒劲,气度之庄严。
赫然出自名家手笔。
任谁也想不到,这里竟然就是杭州城最大的赌场。
陈北落从阴暗潮湿的冷雾中走来,清容如水,风姿琉璃。
银钩赌坊?
他记得陆小凤传奇中也有一个银钩赌坊,不知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只是恰巧同名么,还是存在着某种隐秘的联系?
例如:它们本就是同一个地方,本来就是一脉相承的赌场,只是处于不同的时代罢了。
陈北落心思电转,脚下却丝毫不停,跨过窄门将黑夜抛在身后,走进了灯火辉煌的银钩赌坊。
此刻,布置豪华的大厅里,充满了温暖和欢乐,充满了嘻笑咒骂声,热闹得很,到处都弥漫着酒香、烟草气、还有女人身上的脂粉香、男人身上的汗臭气......
两桌牌九,两桌骰子,两桌单双,在这里赌钱的人品流最是复杂,呼喝的声音也最为响亮,几个腰束着朱红腰带的黑衣大汉站在桌子旁,表情肃穆,无论谁赢了钱,他们都要抽去一成。
银钱彼此碰撞敲击,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声音,在赌徒们心里,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美妙、最动听的声音,绝没有任何一种音乐能比得上万一。
只见每个人的额头上,都冒起了红油油的汗光。
不过有的人春光满面,有的人垂头丧气,有的人神情镇定,有的人却已紧张得微微发抖。
除此之外,还有两间花厅。
最外面的一间,人比较少,也比较安静,三张红木桌子旁,坐的大都是一些脑满肠肥的大富贾,整堆整堆的、白花花的银子,在一双双流着汗的手里转来转去。
桌子旁有香茗美酒,十几个满头珠翠的少女,媚笑着在人丛中穿梭来去,就像是一只只穿花的蝴蝶,从这里摸一把银子,那里拈两锭金锭。
然而赌钱的大爷们谁在乎这些。
于是乎,输钱的人钱袋固然空空如也,但是赢钱的人钱袋里也未见得增加了多少。
眼看那积少成多的金锭银子,都已从少女们那戴着戒指的纤纤小手中,流入了赌场老板的口袋。
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垂着厚厚的门帘。
这房子里一共只有四五个赌客,但是却有二十来个少女在陪着,有的在端茶,她们有的在倒酒,有的只是依偎在别人怀里一粒粒地剥着瓜子,然后轻巧地送进那豪客的嘴里。
她们的手指嫩如春笋,她们的眼波甜如蜜糖。
而赌桌之上,看不见金银,只有几张纸条在流动,但是每张纸上的数目,都已够普通人舒服地过几辈子了。
银钩赌坊实在是个很奢侈的地方,随时都在为各式各样奢侈的人,准备着各式各样奢侈的享受。
其中最奢侈的一样,当然还是赌。
温暖的大厅里,每个人都在赌,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在他们的赌注上,可是当陈北落走进来的时候,大家还是不由自主抬起头来。
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在人丛中,就好像磁铁在铁钉里一样,而陈北落无疑就是这种人。
“这个小道士是谁?长得这么俊!”
“不认识。”
“没见过。”
“不知道。”
“他让我想起了一个人。”说话的人又干又瘦,一对小小的三角眼中精光四射,简直已赌成了精。
“谁?”
“是谁?”
“说!”
“快说!”
赌精嘿嘿一笑,道:“昔年的天下第一美男子,大侠燕南天的结拜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