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挽月梳洗完毕,喝下白粥,林少歌亲自来接了她往上房去。
歧地这处府邸和京都那处很像,都说看宅子能知主人,不知道这位随性的歧王是什么模样?
丫鬟正要替二人掀帘,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
挽月心中疑惑不定,歧王夫妇的卧房里,怎么会有中年男人的声音?歧王病重,王府上上下下走路都踮着脚,这位是何方神圣?不会是歧王吧,当年白娘子用银针续命时,连发声都困难,歧王中毒时日更久,怎么可能中气十足?
进到屋中,又是一怔。床榻上端坐着中年男人,身披一件样式普通的黑袍,手中托着一只大乌龟,正用另一只手逗弄它玩,引它张口衔他的手指,大乌龟一嘴落空,男人就一阵大笑。
他是歧王。
挽月盯着他,震撼到无以复加。他露在外头的皮肤,就像破碎的黑冰碴,走到跟前仔细听他的笑声,便知道他的声带和肺部已被毒药侵蚀得千疮百孔,像是一只破烂的风箱。他的脑袋上插着无数银针,像一只银芒刺猬。
他根本不像一个病人。“蝉怨”似乎只是改变了他的样貌,并没有真正伤害到他。
只是挽月细心,看到了他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看到他托乌龟的手指节发白,看到他黑袍下的双腿微微颤抖。
这是怎样一个男人啊!他演了多久了?难怪白娘子说一生最敬重的就是他。
中了“蝉怨”,原只有四十九日好活,日冻夜焚,共四十九轮。用银针续命,其实就是延长苦楚,将半夜的焚身之苦延到数日,半日极寒之酷也延续数日。一般人有幸中此毒,往往只求速死。
白贞和歧王,都是意志坚韧的人。
他太夺目,挽月冲上前时,听到两旁的惊呼声,才发现除了床榻上的歧王夫妇,床榻两边还坐着数人。
她没心思去看他们,夺过那只乌龟随手递给身后的林少歌,抓住歧王枯枝般的胳膊凝神听起脉来。
一刻钟后,她终于缓缓舒了口气,坐到桌旁从随身的袋子里取出那八只白玉瓷瓶排在桌上,双目微闭,两只手蝴蝶穿花一般从各个瓶中倒出或多或少的毒药,归在一只白玉碟里,信手荡了荡,让人取水来。
温水递到,挽月接在手中,隐隐觉得异样,便放在唇边试了试水温。
她神情微怔。水中竟然被人下了砒霜,分量很小,但足以让歧王这副残躯被自己“治死”了。是谁?会不会就是让歧王中了“蝉怨”的那个人?她转着心思,不动声色。
“好像缺了点儿。”她歪着头想了想,端着那碗水,又回到桌边坐下,拎过一只瓷瓶向白玉碟中多添了一味毒,随后端着那碗水,递到王妃手里。
“王爷……”王妃略有踌躇。
歧王伸出手,安抚地拍了拍她,抬起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定定看了看挽月,随即爽快一笑,头一仰,将白玉碟中的粉末就着那碗温水一口吞服。
众人屏息静气。
少时,歧王面孔一阵扭曲,喷出一口黑血,整个人软软歪倒在王妃身上。
“啊!王爷!孙太医快去看看!”
挽月眯起双眼,看向发声处。正是昨日那个随着王妃来看她的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急急上前,从头上拔下银簪探了探地上黑血,“砒霜!她下毒害王爷!”
女子指着挽月,气急败坏:“王府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害王爷?说,是谁指使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