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种种意外,让福利院里的大人们明白了,莫婉语是个不详的人。那些曾经照顾她的,亲近她的,纷纷远离了她。甚至连那些懵懂无知的小孩,也在院长和其他阿姨的叮嘱下,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渐渐的莫婉语周围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气罩,小小的气罩里只有她一个人。福利院里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和她玩耍。她自己也明白,她是个会带来厄运的孩子。所以她不去强求,不去期待,更没去奢望有一天会有一家庭愿意接受自己。她把自己封闭起来,努力的不去和别人有更多的接触,努力的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
那年已经上初一的莫婉语,依旧是一个人放学回福利院。她始终坚持走小路,因为小路上基本见不到几个人,够安静,也够孤独。她习惯了孤独,害怕热闹,也再也没过过生日,吃过蛋糕。
往常寂静的巷子里,今日有些许反常。莫婉语看见巷子拐角处,蹲着一群小孩,似乎围着什么东西,在逗弄,在欺负,在伤害。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听见哇哇哇的奇怪叫声。那叫声像青蛙,但仔细一听,却比青蛙叫的低沉又刺耳。莫婉语不想去多管闲事,她只是一个透明人,透明人就该有透明人的觉悟。就在她走过那群孩子身边,巷子出口就在眼前时,她听见一声求救,是个青年男人的声音,低沉又有磁性:
“请你救救我。”
这声音仿佛有魔力,吸住了莫婉语迈出的脚。她回过身,往那群孩子那边看去,透过细小的缝隙,她看见一只黑色的鸟,那鸟有双黑豆子般圆溜溜的眼睛,那双眼睛正盯着她,眼里写满对死亡的恐惧和一丝想要活下去的希望。莫婉语张了张两年来没开过的嘴,用尽最大力气,从干涸的嗓子里吼出声:
“放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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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婉语有了一个朋友。一个不会嫌弃她的朋友,虽然是只乌鸦。
可她觉得这只乌鸦和其它乌鸦都不一样,它那黑色的羽毛,在阳光下透着紫色金属的光芒,她觉得它长很漂亮。重要的事,这只乌鸦能听懂她说话,她说的任何一句话,乌鸦都会给予反应。但救下乌鸦那天,她听到的那句求救声,仿佛只是自己的一个幻听。乌鸦没再说过话。莫婉语自己也觉得自己好笑,一只乌鸦,怎么可能会说话,她又在期待什么?能这样陪着她已经很好了不是吗?
福利院的人都觉得莫婉语不仅是个不详的人,还是个疯子。因为她经常一个人和一只乌鸦自言自语。时而悲伤感慨时而开怀大笑。他们也发现莫婉语似乎性格开朗了一些,也会对他们这些一直把她当成透明人的人露出微笑。虽然那微笑,呃…看上去有点瘆人。可是,也总比以前那个死气沉沉,一个字也不说的莫婉语,要看着舒服几分。
虽然大家伙心里是这样想的,可实际上也并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没有人愿意和莫婉语说话,没人愿意靠近她。莫婉语也不在意,那么漫长的一千多天里,她都挺过来了。以后也许还会是这样,她或许还是孤单一个,但她从乌鸦身上看到了希望,说不定有一天,她也会有自己的朋友,人类朋友。
莫婉语十八岁那天,六年来对她不理不睬没说过一句话的院长找到了她。语气里尽是嫌弃:
“你成年了,从先开始福利院不会在收留你。你得自己生活,还有你爸那里之前一直往院里寄的生活费,从今天开始,也没有了。你尽快找个地方搬走吧,没什么事也不用回来福利院了。”
像赶一只苍蝇。莫婉语心里苦笑。六年的时间,这个女人居然对她没有一丝留恋。也对,她这种人不值得别人对她付出一丝感情。她那所谓的爸爸,也算是尽了一个男人该有的责任,算是把她抚养长大了吧。她也曾想过,抛弃自己的亲人们有没有过得很好,有没有再生一个宝宝,有没有在夜里做梦时梦到过她,或者,有没有记起他们曾经有过她这个孩子。
若是以后有机会见到,莫婉语想,那也只会是陌生人了吧。十三年,四千七百四十五天,十一万三千三百八十个小时,她已经在孤独的深渊里忘了他们的模样。而他们怕是用不了这么长,早就把她遗忘。
莫婉语就像乌鸦,被誉为不详征兆的乌鸦,黑暗里潜行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