湮山阴雨连绵。
雨已下了半月之久。
平直的官道之上,车轮浅辄出印痕延伸。不远处的车马渐行,啼鸣声起。
“公子,前面有人。”车马之中,有人掀袍落下,踩着泥泞地而来。
前方半道上,有人横躺在路边,额头血渍浸染,面目苍白似无生机。
“去看看。”叶楚安示意身边的一名小厮上前查探,那小厮一路小跑到那人身侧。半蹲下身,探了探鼻息:“公子,人尚有气。”
“掉头,回府。”小厮心领神会,和另一名小厮一起将人抬进马车。
叶楚安从另一侧上马车,进入车厢里坐下。
揽了揽自己的衣袍,注意到那人的容貌,稍稍诧异了一会。
无他,这人容貌与自己有五分相似。
叶楚安只端详了这人一会,让小厮加快速度回城。
丰水县距离此地不远,马车一路前行至县内,穿过集贸区,停在一座高宅大院前。叶楚安下车来不及挡雨,召来门前的侍卫一同将人抬进东厢。同时命令丫鬟去医馆找大夫入府诊治。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屋里早被丫鬟婆子打扫过,一尘不染。抬抬手示意他们离开,叶楚安转去内室,将浸湿的衣衫褪下。换上干净的衣物,坐回桌前捣鼓之前的玄铁扇。
屋窗外,雨仍未停,淅淅沥沥的沿着檐边落至青石台阶上,润湿了一大片。青草长在两侧延绵成翠绿,吸收着雨珠的滋养。
走廊拐角处,行色匆匆走来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往东厢去,原是一名丫鬟带着满鬓发白的老大夫入诊。
叶楚安转出门外,也往东厢而行。
到达东厢之时,雨声渐憩,天色未转,依旧还是阴着,风掠过走廊两侧的树梢,带着阵阵凉意。伫立于厢门外,叶楚安随意与诊治的大夫聊了几下病者的情况,嘱咐丫鬟送大夫离开,付与诊金,并让丫鬟去药铺买药。
他转回院内,随手翻开一本游记匆匆瞄了一眼,看向天际又收回视线,“这天色也不知是否还会下雨。”嘟囔几声,撑臂撂下手里的书册:“也不知那人什么情况。”
叶楚安实在放不下心,起身又转去了东厢,丫鬟婆子曲身行礼:“二公子。”
“人怎么样了,醒了没”叶楚安不喜虚礼,免去了这份繁文缛节。
丫鬟回话说:“还没呢,从今早公子带回府到大夫看过之后,到现下皆没好转。”
另一个小丫鬟也回话说,“不过这位公子比刚带回府那会好多了,脸色也没那般苍白。”
叶楚安吩咐她们先出去,自己先进去看看,两个小丫鬟领命退出门外守着。
屋里暖炉还在烧着,烟雾缭绕,旁边的婆子在锅里煮着药,水汩汩的沸腾和翻滚着,药味冲鼻。
他特地离她远些,往那人的床边走去端详了一眼,这人面色对比刚带回府时确实好多了,带上了些红润之气。
坐在床边,叶楚安瞧见他手腕大拇指侧边有一条烫疤,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手指――
他的大拇指旁边也有一条烫疤,是十三岁那年去厨房帮阿娘时,一不小心烫到的,现在仍然还在。
这个人的手上,在同样的位置有同样的伤痕,叶楚安左思右想觉得应该只是巧合。
慢慢起身往外院走去,并没有注意到那人的手指动了动。
“公子,夫人找你。”见他出来,小丫鬟将刚刚夫人来过的事告知他。
叶楚安问:“母亲在何处。”
“夫人在您院子里,没见到您,遣了如意姐姐过来寻您。”小丫鬟浅色的衣角被风吹起,叶楚安落到她面上,小姑娘有点害羞,两侧随着他的视线泛起浅浅的粉色。
他失笑着转过眼神不去盯着她,“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喜儿。”喜儿捂住惴惴不安的心,松了口气。
叶楚安随意道:“你陪我去见见母亲。”
喜儿连忙点头称是,跟在他身边。
叶楚安的院子在西庭,要穿过东侧走廊的月亮门,十二岁时由父亲赐名为‘亭园’。亭园里种了很多翠竹,风一起,簌簌落下绿叶飘飞,自带竹青香气。
甫一靠近,扑面就是清幽雅意与竹香。翠竹东侧开辟了一块池塘,塘里红鲤几只在相互追逐,阳光倾泻至塘内,红鲤被镀上一层金色,波澜水纹渐起泛着小圈涟漪。
假山叠嶂,玉石亭台,水榭红楼。
红楼之上,贵妇人带着女眷坐在竹椅上等候。
叶楚安带着喜儿上楼,在贵妇人面前站定行拂礼:“母亲。”
他又转向旁边的姑娘们,“长姐,表姐。”
贵妇今年已过四十,却不见丝毫老态之意,面色红润,肤如凝脂,眼眸含笑:“子敬来,到母亲这坐下。”
叶楚安应声落座,就听旁边的表姐突然开口:“表弟,我听下人说你带了名公子回府?”
她一开口,叶楚安就知道她会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半道上遇到了,伤挺重,只是帮个忙而已,表姐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