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惜翠为他的长子系上包袱。被汗水浸湿得沉重,挂在冯大赤裸的肩膀上。他与父亲、二弟耐不得差役催逼,只得匆匆给母亲磕了头,随着差役离开了。还未到征兵年龄的孩子们穿着松松垮垮的旧衣裳,手拉着手在路边边跳边唱:
“万重山峦立,天空一何青!伤心十三载,江北自难行——”
孩子里有个浑身黝黑的赤脚男孩似乎见了什么,忽然止了声,斜过脑袋望向某个地方:“爹,你干什么去呀?”一个瘦巴巴的男人脚步一顿,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那官差就厉声呵斥他往前走。男孩急了,挣离同伴的手迈开步子便追,因为跑得太慌还被个石子绊了个踉跄。
张惜翠怀里抱三四岁的冯四,远远望着一个个远去的背影,默默无言。夕阳西下,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冯五摇摇晃晃地挪到母亲身边,呢喃着听不清的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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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着他们的的年轻将军面长着双显得冷漠的下垂眼,姓卢名起,字荣祖。据说是襄王武郊的女婿,武郊的父王武朔,更是当朝太祖武恒的亲兄。当今天子重兄弟之情,卢起也因此平步青云,甚至有人称其为“唐将军再世”。冯二悄悄和冯大嚼耳根:“哥哥,那唐元将军十几岁就跟着盛武王打天下了,这细皮嫩肉的小将军当真比得上?”“得了,唐将军可是不可多得的军事天才,就他...”冯大低声讥笑道,但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冯众不悦地踹了一脚。
不知走了多久了,眼见着天也黑了,他们在长锦山旁安营扎寨,各自歇息去了。卢起点起蜡烛,卸下战甲,随手丁零当啷扔在岸桌旁。下人欠着身子为他褪下战靴,他解开发绳想着入睡,却忽然听得皇帝使臣到来。卢起甚至来不及梳好头发,急急忙忙翻身出帐,随着众军士下拜接了旨。
吴终当时没在军中,被紧急传唤踏入将军的帐子时,还不明白为什么。卢起满面愁云坐在案前,一见着吴终,好像见到了救星似的前去迎接。他拉着吴终的手踱到更里面,冷不丁就行大礼。吴终吓了一跳,急忙回礼:“将军有甚么要终帮忙的,便直说!这一拜可折煞终不知几年寿命。”
卢起没心思追究礼数,拿起那圣旨给吴终看。卢起眼见着吴终看着看着,眉头越皱越厉害,吴终缓缓放下书信,迟疑道:“这...”卢起道:“陛下令我们进攻野草坡,可...?这如何胜得了?!战争拖欠不得,锦煌离都城远呐,给陛下写信也不可能...”
“陛下远在皇都,不明边疆细况。可要是抗旨却打了漂亮仗,岂不损了陛下颜面。”吴终提到“陛下”时抱拳道,橘红色烛光颤巍巍照亮他半边脸,“自从延德十年陛下削藩,昭王造反,将军敢说陛下对藩王没半点提防么?将军是襄王的人,倘若公然抗旨...”
“军师的意思是...让我遵旨?”卢起凑得更近了些,问道。
冯二远在异乡,虽有父兄相伴,但仍不可避免地思念家乡,惦记独身的母亲。又想着战争,毫不意外地失眠了。不知哪里来的悠扬笛声飘入耳朵,却起不到安神的作用,反倒让他更烦躁了。他一下子跳起窜出去喝到:“大晚上不睡觉干什麽!要吹滚回你家娘子身边去...”当他看到吹笛子的人时,话语却戛然而止里。只见那人七尺五寸长短,白净书生模样,手里执着把短笛,竟和当年妹妹的笛子一模一样。可惜那一年遇上天灾,家里粮食见底,为了活命,只得把家里的女丁抛弃,那只短笛也被变卖掉了。
“小可吴终,是搅扰到先生了么?”那书生行礼道。
“我只问你,你从哪里买的这笛子?”冯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