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抬头时,那对男女已经下了擂台,这次他没再追上去。
他看着两人身影远远消失,才挤出人群离开。
陆爻身法轻迅,足尖踩过瓦片,比猫儿还要敏捷无声。他从房上飞掠而过,竟无人注意。
很快,他来到一处僻静的屋舍,也不敲门,直接翻越围墙落进院子。
脚尖刚刚沾地,旁边便传来细微的摩挲声。
陆爻抬眼,旁边倚墙生长的桃花树开得正好,花枝繁茂间,一条细长的青蛇盘着桃枝探头出来,对着陆爻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尖牙泛着寒光。
陆爻伸出手,指尖轻轻点了点青蛇头顶,那蛇好似通灵性般,无声退回去,重新隐入花叶之间。
陆爻穿过不大的庭院,走到主屋前,轻轻将门推开一截,闪身进去,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合上。
屋内陈设素净,萦绕着一股神秘的幽香。
陆爻摘下头上斗笠,露出脸来。
令人意外的是,斗笠下并非是一张中原人的面孔。
一头金色卷发如同阳光般散落肩头,男人深邃的五官巧如天成般描凿在较汉人更深的肤色上,祖母绿的眸子闪动,似乎噙着狡黠又冷漠的笑意。
他又脱下裹得一身黑的外袍,露出里面贴身柔软的淡色纱质衣衫,完美的修饰着他身体每一处蛰伏着力量的曲线。
陆爻晃了晃脑袋,屈指将没入领口的头发拨出来——那些细碎的软发钻入衣领后挠得他发痒。
这个动作让男人腕间系着的一串小铃铛发出脆响。
而刚刚在擂台上,这串铃铛却一次都没有发出过声音。
他把衣服武器放好,掀起垂落的纱帘走入里间。
背阳的屋子没有点灯,有些昏暗。
陆爻绕开地上散乱的东西,走到床边在脚踏坐下。
榻上的人尚在平稳安睡。
陆爻也不出声,就这么蜷着高大的身子,依伏在床头,看着对方。
他像是一只乖觉又慵懒的猫,在静静等候主人的苏醒。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日头昏暗,逐渐隐入西山。
屋内终于是漆黑一片时,床上的人才有了细微的动静。
陆爻也随之直起身,铃铛摇响,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也许是刚刚睡醒,对方的声音带着点软糯的鼻音:“……陆爻,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陆爻开口吐露的却是一串流畅奇妙的语言,如果有常在西陇边境走动的人,便能分辨出,这是大漠深处的阿拔斯族才会使用的语言。
他说着话,身体微微前倾,对方的手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贴在他的面颊上。
陆爻伸手捧住那只纤细冰凉的手掌,留恋地用脸颊蹭了蹭。
对方指尖微蜷,同样用阿斯拔族语言交流,轻声道:“点灯吧。”
烛火跳动,柔和的光芒照亮房间,也照亮了床上支起身来的女子。
她身形玲珑有致,紫色软绸制成的衣裙柔软地贴合在每一处起伏的线条。漆黑的发丝如同墨水一般流散开来,一直蔓延融入身后的阴影里。
她的肤色白皙,如同未化开的初雪,盈盈地晕开两点墨色的瞳,眼角上挑,浑然勾勒出几分天成媚色。
她轻轻揉了揉额角:“陆爻,帮我取一粒养魂丹和寒凝丹来好么?在……”
她话未说完,陆爻已经轻车熟路地从柜格里翻出两个瓶子,向她晃了晃,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他指着黑色瓶子用那口别扭的汉话一字一顿道:“……养、魂、丹。”然后又指着碧色的瓶子:“寒、凝、丹。”
他重新用回流畅的母语:“巳眠,我说的对不对?”
巳眠被他逗乐,眉眼舒展出笑意:“对的,什么时候记住的?我好像没有教过你?”
陆爻嘿嘿一笑,“我不告诉你。”他倒出两粒药,又斟了半盏水,递给巳眠。
巳眠面不改色地将那散发着奇怪味道的药放入口中,就着陆爻手中的杯子喝了水咽下。
女人本来有点微干的唇瓣被洇湿,玫瑰般的颜色水润地舒展开。
陆爻伸手轻轻抚过她的唇角,将一滴将要滑落的水珠拭去。
然后他手掌一摊,变戏法似的露出不知什么时候藏在掌心里的一个拇指盖大小的纸扎方块。
巳眠有些失笑,从他手心捏起那个方块:“你不是说糖吃完了吗?怎么还藏了一块?”
“留给你吃,吃药很苦。”他说完,又倚着床边坐下,伸手去拉住女人的另一只手,拢在双掌里轻轻揉捏。
男人的手带着滚烫的温度,只是无论他怎么揉搓,对方就像一捧捂不化的雪。
“我吃习惯啦,不苦的。”巳眠轻声说。
“那吃了糖,开心,就不疼了。”陆爻想了想回答,“我以前受伤了,就吃你留给我的糖,就不疼了。”
“……”巳眠没有接话,她垂下眼睫,伸手拨弄男人金色的发丝,看着那阳光般璀璨的颜色在自己指尖流转。
她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拢着阴影,神情晦暗不清:“今天……有发现吗?”
陆爻任由她在自己头上摸来摸去,语气低落了下来:“没有……还没有线索。不过我今天遇到了一个人。”
他把脸埋在女人纤瘦的掌心,长长的睫毛柔柔扫过巳眠的皮肤。
有些痒……她漫不经心地想,“谁?”
陆爻直起身来,“无影楼的七鬼之一,‘无常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