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的二月天,惠风和畅,柳绿桃红,芳菲胜姸。他们一路上晓行夜宿,风餐饮露,虽然是富家子弟,但俱是修道之人,筋骨强健,任劳任怨,不在话下。
三日之后,正午时分,两人到得汴州城内。但见街道繁华,商铺酒舍,绸缎布庄,勾栏瓦肆横列左右;往来行贩,挑夫走卒,市井人烟之气犹胜。但不知所谓何事,城中衙役捕快四处可见。
虽然着便衣而行,但二人俱美貌,肤色如雪,且修道之人,自有飘逸之气,与那营营碌碌的市井众人,自是不同。纵然衣着朴素,在人群之中也显得分外瞩目,时不时吸引过路人的目光。
李晔江湖经验明显比初云丰富,这市井之中乃芜杂之地,三教九流众多,不宜久留,况且师妹貌若天仙,恐有歹人觊觎,虽然仗着一身修为并不惧怕,但是如若真有此事,传扬出去,那就是辱没师门的大事。况且,宵小之辈,手段毒辣,防不胜防。
当即快步引师妹转过几个小巷子。
路上行人渐少,四面楼宇,渐渐与刚才市井不同——片片屋宇,雕梁画栋;池亭馆榭,清幽雅致,当是富人所居之所。
不多时来到一座华丽的大楼之前,门前兰竹掩映,宝马雕车,杂陈其间,想来是达官贵人经常往来的场所。门上的沉香木匾额,上书“兰溪阁”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
门前寂寥无人,柜上小厮在正午的暖风中昏昏欲睡,两人到得跟前,李晔连声呼唤:“小二……小二……”
那小厮却没有知觉,他愤怒地狠狠拍了拍那小厮肩膀,心想这小厮竟敢如此无礼。
小厮幽幽转醒,本来就一肚子闷气,只见前面那人,麻布衣衫,未曾细看,只道是哪处前来送菜的农家,更加恼怒,便不耐烦地招了招手,恶声恶气地说道:“去去,送菜的,厨房在后面。”
平日里,就算是父皇的内阁大臣,莫不对自己俯首帖耳,今日偏偏撞见这么个不识好歹的下贱平民,胆敢对自己吆五喝六,换做往日,定让他粉身碎骨,可如今初云在这,不好发作,李晔便陪笑道:“素闻贵阁清蒸鹿茸远近闻名,我二人路过此地,特慕名而来品尝一下,烦请引路。”
那小厮闻言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道:“小店的鹿茸可不便宜,不知……”
李晔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啪”的一声拍在柜案上道:“不知这些可够?”
那是一张印着汇通银庄大印的五百两银票
那小厮以为刚睡醒,眼睛有些朦胧,他一只手拿起银票,一只手揉了揉眼睛,细看时,却是无疑,顿时大吃一惊,转而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他转头一看,只见一男一女,容貌清秀,尤其是那女的,犹如九天玄女下凡,美丽不可方物,当即低头哈腰,唯唯诺诺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老爷夫人,快快楼上请。”
李初云一听,面露不悦之色。这人前据而后恭,初云便盼着他快些离开。
“承蒙小二哥看得起,总算肯回头看我一眼。我兄妹二人,欲在此小住几日,观览汴河风光,烦请小二给我们安排两间上房。”李晔见状,赶紧上前缓解尴尬。
小二赔罪道:“哪里,哪里,好说,好说。”
小二引两人前往楼上雅舍,命小厮禀传,阁中侍婢奉上清茶,上了些清新果盏,精致小菜。
待还要上菜,初云素来不喜奢靡,且道家淡泊,大鱼大肉有违门规,于是想打发那小二,便说道:“烦请小二,这些菜足够了,你且回去,不必来伺候了。”
吃饭完毕,又有小厮前来引两人到房舍休息。李初云欲待回房,转头向李晔问道:“师兄,这魔鬼林之事,你当如何查起,可有些眉目了?”
李晔道:“师妹无需忧虑,待明日传唤汴州刺史前来问询便是。”
李初云秀眉微皱,道:“此乃门内之事,惊动官府,恐有不妥。”
李晔道:“我虽然是天玑宫弟子,但也是大周的皇子,若来到开封,不会见朝臣,未免让人落下话柄,说朝廷没有爱才之心。而且,考核官员,考察政绩,也是分内之事,若我不以身作则,只怕来日陛下问责,免不了一顿斥责。”
李初云喏喏道:“殿下之言在理,初云考虑不周了,还请点下见谅。”
李晔微微点头,道:“师妹本就明事理,官场之道,虽非我愿,但总要应酬,师妹早点歇息吧,明日跟我一同见见张继之。”
次日清早,李晔起床正待洗漱,就听见门外小厮来禀,说是汴州刺史张纪之求见,说毕,呈上拜帖。
李晔心想,这老头,消息还真灵通,我没去找他,他反倒自己来找我了。
于是吩咐小厮道:“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门前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看来来人颇多。脚步停息,后门外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下官汴州刺史张纪之,携衙署一应官员,前来拜会寿王殿下,殿下驾到,下官等迎驾来迟,还望殿下宽宥。”
李晔只道是他一人前来,却没想整出这么大动静,如今侍女正端上洗漱一应物具,自己还未更衣。
这不是让我当众出丑吗,他心下不悦,冷言道:“张刺史,你一人进来,闲杂人等,速速退去。”
那一衙署官员闻言,面面相觑,脸上俱有期盼之色,眼见不能觐见,结果都垂头丧气,垂立在院内。
只留下一个瘦小的老头,鹤发鸡皮,走进屋内,作揖扣头道:“殿下风神俊逸,气韵华茂,下官有生之年,得见殿下玉颜,死而无憾。”
李晔哈哈一笑,起身去扶,扶他坐下叙话,道:“张伯伯不必多礼,王府年年深受伯伯惠泽,常常挂念,今日一见,足慰平生。”
那张纪之闻言,痛哭流涕道:“下官前程,系于殿下一身,日后寒暑易辍,必定更加勤勉,敬献殿下,以报皇恩浩荡。”
说话间,却听见门外门环轻扣之声,一女子柔声道:“师兄可否方便,初云求见。”
原来清早时候,李初云在房间里做晨课,却被一阵喧嚣打断。开门看时,看见他的晔哥哥房门口正围着一群人,肥瘦老少都有,不多时便一哄而散。她向小二打听到事情始末,心想正好趁此机会,问清魔鬼林中的神异之事,免得再到府衙去走一遭。
李晔向那张纪之引荐道:“此乃文懿郡主,此次随同本王一同出京游玩。”
张纪之当即拜礼。
李初云见眼前这人贼眉鼠眼的,甚是不喜,面若冰霜地看着他,道:“大人请起,小女子经受不起。”
她自冷冷坐着,语气里充满高傲和嘲弄。这些趋炎附势之人,她自是看不起的。
李初云在上首坐定,那刺史不知那里怠慢了郡主,心中惶恐不安,颤巍巍坐下,便听见郡主说道:“听闻近来汴州府屡有人口失踪,可有线索?”
张纪之以为郡主是来兴师问罪的,从椅子里滑落,跪在地上,惴惴不安道:“此乃下官失职之过,惊动郡主,罪该万死,请郡主治罪。”
郡主“哼”了一声,道:“你有罪无罪,自由殿下裁定,我只想要知道魔鬼林人口失踪一事的真相。”
张纪之起身再拜,声音颤抖着,额上有细汗渗出,说道:“回禀郡主,这魔鬼林一案,实在离奇,那些人青天白日,无缘无故便不见踪影,汴州府尽全力搜查,至今仍找不到凶手和失踪人口。”
“此事汴州府不必继续插手,”李初云口吻坚定,自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继续说道:“请刺史大人代为通传,日后若需人力物力,可许我随意调动。”
张纪之心道郡主莫不是要亲自督办此案,只是女子办案,向来不是正道,况且郡主若有闪失,只恐自己性命不保,于是说道:“下官遵命。只是郡主千金之躯,怎可轻易涉险,待下官……”
李初云打断他道:“此案卷宗,现在何处。”
“一应卷宗俱在府衙。”张纪之心中不安,脸色十分尴尬,唯唯诺诺说道:“如若郡主要看,下官即刻差人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