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救人,可你什么也办不到,你生活的这个世界就是一个悲剧,你的死亡改变不了这个肮脏的世界,不如和我一起,去往智慧的深渊,去聆听旧王的教诲。”
这苍老遒劲的声音,从黑暗的深渊之处传来。
“你是谁?”
“真难看啊,你这不争气的东西,老夫驰骋人间千余载,何时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偏偏摊上你这个弱小人类,一点用处没有,传出去岂不丢掉了老夫一世英名!”
“你是谁?”
一片寂静中的黑暗中,林泉缓缓睁开眼睛,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高墙,只有一团团鬼火闪动着。
“你是何人?”林泉屏息凝神,直勾勾盯着他问道。
“你不需要知道,但却是救过你性命,如今还能救你的人!”那人回答。
黑暗中缓缓出现一个身影,竟和林泉十分相似。
“这里是阴曹地府吗”林泉心中害怕,颤抖道。
“你活着的时候都不害怕,如今死了,怎么反倒害怕起来了”那个像自己的人厉声道:“如你这般的人,在这浑浊的世道,只怕死上千千万万遍,也不会多。不过有老夫在,莫说普通凡人,就算是古往今来神魔鬼怪齐出,也伤你不得。”
“哼,你既说出如此大话,怎会让他死得如此凄惨。”此时一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无尽的轻蔑。黑暗中渐渐浮现一个女子的身影。
可林泉此刻脑袋混沌一片,他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她,一时又想不起在何时何地,他越发想看清楚,那女子面容就越模糊。
“他每一次的死亡,都是对我们呼唤的回应,总有一天,他将和我们融为一体,一起创造更加强大的世界。”那人陡然变成一团人形黑气,披着斗篷,高举双手,宛如一具干尸。
“你只是在利用他,只可惜以他的心性,绝不会上当。他付出的代价也许很沉重,在他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前,我都会保护他。”女子说话十分温柔,说完还不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哼,你说得倒好听,你不是自诩人类的保护神吗?可你也救不了他。”那具干尸道:“你若真要我救他,不如解开封印,放我出去如何,那时我不仅救他,还给他无人能及的地位,堆积如山的财富。”
“我们的命运交织在一起,你就生生世世,和我一起待在这暗无天日的深渊吧!”女子不紧不慢道。
“你不过是一缕残魄,她在世之日都不能奈我何,你又能怎样,我不会一直待在这里,待我重见天日,就将所有的神族杀灭,以解我这千年之恨。”另一个林泉恨恨道。
那女子对他这话,理也不理,转身走向林泉道:“此次出去,断不可再如此鲁莽行事,你素来侠义心肠,本是好事,但也要学会韬光养晦,磨炼武艺,不可再自暴自弃了。”
“你若再灭杀老夫的威风,老夫定将你困在这深渊,日夜折磨,以泄心头之恨。”那黑影也恶狠狠道。
不一会,两人都消失在黑暗之中,他的世界又归于平静。而那之后,黑暗又出现了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她赠送给他一块玉佩,还说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似在害怕,似在哭泣。
他想要回答,不论怎么张嘴,一点声音也没有。
“呼——这梦真是奇怪”林泉深吸一口气,从梦中惊醒,但见四周一片黑暗,阴冷潮湿,还散发着泥土的腐臭气味,不知身在何处。
他在四周又是摸又是敲的,触手都是木头,心想大概在一个木匣子里。他左右用力,这木匣子纹丝不动。他想起袖子里还有一把刀,顺手一摸,不禁大喜,原来那把叫黄泉荆棘的匕首还在。匕首十分锋利,用来切割木头不在话下。
他一面手里不停,一面止不住在想,为何会做这样荒诞的梦。他更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被困在如此奇怪的地方。
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真的有一块玉佩,似乎那个脑海里的小女孩,不是梦。
林泉想起被毒打的经历,好像还挨了一刀。他赶紧摸了摸胸口,有一块疤痕,还有些隐隐作痛,不知过了多久,竟然已经好了。
不多时,他费力地切开了木头,可木头上竟然还有一层土。他这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怕不是一座坟墓。林泉不禁心中气恼,不知是谁,连人死没死都不知道吗,竟然把一个大活人给生生埋了!
他一边抱怨一边抠着泥巴,不一会,手便挖到泥土上层。刚把手伸出去,就有风轻轻吻起他的手来,几滴雨水也在手指间快乐地跳动。
话说皓月这边,脱得大难,心中自是欢喜。她走时明明亲眼看见林泉跳上马车,可是心里头却无由的闷得慌,生怕他出事。
“也不知道他到了哪里!”皓月心想:“也许他明天就会来看我了。”
这样想时,皓月心情就开始好了起来。
走在路上,牛车马车在她身边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她看见迎面并排走来两辆牛车。牛车上的人应该是认识的,两人打了招呼,于是开始寒暄起来。
“你知道么,那王成龙又闹出人命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把一个穷秀才打死了!如今已经被送去衙门了。”
“哼,他害死的人还少吗,官府窝囊,什么时候管过,这回,只怕也是走走过场。”
“这回不一样,被朱家三小姐撞见了,发了怒,说要杀他的头哩!”
皓月闻言,心中吃惊,心想那人肯定在造谣生事,于是走去拉住缰绳,对着那人愤愤道:“你胡说,那人明明已经架着马车逃掉了。”
那造谣的大叔回过头来,看见是一个小女孩,一脸的不屑:“你一个小姑娘知道什么,他的确是上了马车,可走了不到十几丈,又被人揪了下来。可怜,真可怜,被打得不成人样,一命呜呼了。”
皓月急得直跺脚:“你胡说,他不可能会死的。”
说罢,呜呜地哭了起来。
大叔见不对劲,于是放平了语气,道:“小姑娘你是他什么人?”
“不要你管。”说罢便往回走,她要亲自去证实一下。
“这死人场景小姑娘可看不得,你还是早早回家去吧!”大叔人不错,劝阻她道。
可她哪里肯听,回去原处,地上只剩下一滩血迹。她的小小的稚嫩的心中,无由地升起一阵强烈的恐惧,赶紧用手捂住眼睛不敢再看。她想马上逃离,可又担心那个少年。
她一路询问知情人,辗转来到医馆,她不敢进去,远远躲在外面,心中仍抱有希望,既然是到医馆,说不定只是受伤了。可见那大叔的确是在骗人。她安慰着自己。
可当医馆抬出那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的时候,把她的幻想彻底破碎了。
她忍不住抽抽搭搭哭了起来。又忍不住,想去见他最后一面,就悄悄跟在那群人后面,来到一处义庄。
她躲在义庄外一处茂盛的草丛里,听见里面的人絮絮聒聒说了好一阵。良久,人陆续走了,只剩一个看守义庄的老头,自顾自喝酒。
皓月等啊等,直到黄昏时候,那老头才喝得不省人事,沉沉睡去。
皓月心脏砰砰直跳,四顾无人,悄悄溜了进去,老头子已经是鼾声如雷。
黄昏的义庄冷冷清清的,晚风吹着庄外的枯草哗哗乱响,把它们吹得七倒八歪的。破烂的窗户和歪歪斜斜的房梁,在橘色的夕阳下显得如此恐怖和荒凉。
义庄里横七竖八陈列着十几具尸体,有的放在棺材里,有的就用白布盖着——想必还没来得及置办棺材。
皓月本是一个胆小的姑娘,这辈子连一个死人都不曾见过,现在十几具尸体一下子映入眼帘,她如何受得了。
她不知不觉想起了平日里和小伙伴一起玩耍时讲的鬼故事,张牙利爪,凶神恶煞的山魅;吐着长长的舌头,瞪着大大眼睛,在空中挥舞双手的吊死鬼;全身腐烂,头皮一块一块往下掉的水鬼。这时候好像都出现在她背后一般。她感觉后背阴风阵阵,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过了良久,皓月才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往里走去。她四处张望,不知道林泉在何处,只得一个一个翻找。她每掀起一片白布,都要下好大的决心,于是,一张张铁青色的呆板而恐怖的脸,就出现在她面前。
“呱呱……”暮色里传来一声乌鸦的尖叫声划破寂静的空气。
皓月吓得一哆嗦,心都提到嗓子眼儿里,掀起的白布就一下子从她手里滑落。她身体僵直,停在原地一动不动,耳朵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除了一阵风吹过,除了树叶沙沙作响,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皓月放下心来,终于在角落处找到了林泉。此刻的林泉,躺在破草席上,嘴微微张开,饱受磨难的脸,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安详。
皓月看见他,一时难以自持,又趴在他身上哭了起来。
良久,皓月抹了抹眼泪,对林泉道:“我以为你是很聪明的,就走掉了,原来你并没有那么聪明,都怪我,要是我不走,你就不会死了。”
皓月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如果你不嫌弃,我就认你做我的兄长吧!”
皓月这样说着,好像这个冷冰冰的死人可以听见似的。
“天色不早了,”皓月看了看天空,对林泉说道:“我要回家去了,兄长你放心,我会常常来看你的。”
她走到门口,突然顿了顿,又跑了回去,摘下脖子上一块玉,想要给林泉戴上。可林泉身体僵直,她力气又太小,抬不起来,只得把这块玉系在他的手臂上。
“这块玉我从小到大都随身带着,现在就送给你吧,你要常常想起我,那么再见了!”说罢,她便匆匆回家了。
皓月回到凉塘村,见爹娘早早在路口守候,面色焦急,心中不安,就把今日之事,始末缘由,一五一十跟他们说了。说到林泉,又伤心了一阵。
这天夜里,皓月总是做噩梦,那一张张如死灰一样的脸,在她的梦中频繁出现,对着她狞笑。她心中害怕,再也不敢入睡,两眼直勾勾盯着窗户,一直到天亮。
第二日下着微微小雨,林泉的送葬队伍浩浩汤汤,穿行在田间小路上,经幡飞扬,梵音阵阵,哀乐连天。
看来真是有钱人家的排面,与寻常人家不同。
这一日,朱灵早早起床,叫丫鬟备了丧服,要去给林泉送行。
朱诚听闻此事,大惊,未及栉沐梳洗,草草穿上衣服就往朱灵房间赶去。
“父亲,您这一大清早的过来干嘛?”朱灵才刚刚起床,没有洗漱,穿着睡衣,头发蓬乱,睡眼惺忪的。见父亲面色焦急,心知所谓何事,却仍旧装聋作哑。
“你……你这是要干嘛!”朱诚连连指着放在桌上的丧服,气得直发抖。
“还能干嘛,去送恩公一程。”朱灵答道。表面虽不着意,内心却暗恨泄密之人。
“你是我堂堂朱府千金,怎么能去给一介布衣送葬,有失身份。”朱诚怒气冲冲道。
“爹爹不说,我不说,就没人知道。就算知道了,我看谁敢嚼舌根子,我撕烂他的嘴。”朱灵噘着嘴,神色很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