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芙蓉镇继续向东,低矮的丘陵消失不见,道路边是零散的树木、杂草以及低头吃草的牛。越发靠近万家屋府,四周的地形越是平坦,连片的稻田,稻子仍绿,已经长到半人高。路边零散的村屋,那些生活在官道边农民们已经习惯了行人,没有人在意他们的路过。
远远看去,万家屋奇特的城市面貌已经吸引了白濯的目光。听沈老师说,万家屋原本是濮人的城市,千年前被夏人赶去了南方。原本万家屋属于濮人的一座宗教城市,整座城市中供奉着数百位自然神。城市建立在平原上,但是濮人通过夯土,将整座城市的地面构造成自中心以降的结构,环绕中心的部分也不是阶次降低,而是呈现出忽高忽低的状态。建造在这样的夯土层上的建筑变得尤为壮观、惊奇。
“白濯。我们到了岳州最大,也最神奇的城市,万家屋。”沈林笑着看向白濯,“每一次来这里,都让我感到新奇。”
万家屋位于岳州中部的平原,这里水连南北、路贯东西,因此万家屋的建筑风格八方混杂,与岳州其他地方相当不同。进入万家屋城市附近,这里没有牌坊表明他们已经进入万家屋地界,环绕着万家屋附近修有许多高高圆柱形的石塔。城中的房子在高低起伏间连绵成片,整个城市的道路上都铺设了石板,由连续不断的阶梯联通整个城市各个角落。
走过一段长长的向上的石梯,头顶的石桥上有人挑着担走过,边走边唱他新做的豆腐脑多么热乎、多么可口,石桥下的小贩靠着墙坐在担子后面,问来人需不要买新鲜的本地辣椒。沈林轻车熟路地带着白濯穿过一段又一段石梯、桥洞、巷道。在一处四高台交叉的低地处,盖着许多棚屋,一条蜿蜒的低地小道旁有许多菜贩、流浪汉和手工艺品小贩。一个转角处的布棚下,一个妇人哀求地向一位带着小弟的壮汉请求。白濯从高处的门廊走过,他瞧见了那妇人。妇人请求壮汉带人帮忙找到她的女儿,就在她整理货物的一会功夫,她的女儿就不见了。壮汉看起来不太情愿,他说如果小孩只是在附近玩,很快就会会回来,如果被人贩子带走了,他也没办法,他让她去找捕头吧。万家屋这么大的地,来往这么多人,他们没工夫陪她找孩子。妇人抬手抹着泪,“我真傻,我应该……”
沈林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也许神早已不再眷顾这座城市,他想。
沈林带着白濯正准备穿过一个桥洞时,他见到一个白衣女人定睛瞧着他。他立马拉着白濯回头走,白濯不明就里,回头看向那女人,只见她在那抱手冷冷地笑,怪吓人的。沈林带着他走上一个高台,走过不断弯折的阶梯,住进了城市东南角的新月客栈。客栈位于一处高台紧邻顶部的位置,他们六层楼的石砖建筑有着良好的视野。客栈内外装饰精巧又不失典雅,是附近最为高档的旅店。客栈掌柜与道场有着合作关系,因此没有收取沈林的住宿的费用。他们两人进入电梯,伴随着嘎吱嘎吱的木头响声,到达了六楼的房间。
房间的阳台朝西,此时正好能观赏夕阳。夕阳的红光倾泻在这座古老的城市,或高或矮的小楼构成了交错的光与阴影。沈林告诉白濯,那些低矮的建筑中间忽然高出的房子原本是濮人的神庙,后来基本都拆掉建了民房。这座城市原本在濮语中被称作万神殿,无数小的神庙环绕着正中央的万神之王神庙。如今千年前的神庙所剩无几,正中的万神之王渡辛的神庙被改建成大夏风格的神庙,里面供奉着大地与生命之神大嫄,新朝之后,又改造成北方人信仰的天帝。听人说几年前将大嫄的造像搬去附近的大屋镇时,请来了神龙帮忙吊走巨像。沈林可惜他当时没在现场,没有亲眼观看。
“龙!”白濯惊叹。他转过头看向城市中央那最高的高台,顶部一座巨大的圆环形神殿。他在京城的时候,和父亲去过许多神庙,神庙内总是有一尊巨大令人敬畏的神像。他听说北方人信奉的天帝是没有形象的,也不允许造像,那么那巨大的圆屋子里面到底都有些什么呢,他想。
沈林撑着围栏,打起了哈欠。今天他带着白濯在这弯弯绕绕的城市中走了很长的路,爬过了许多的阶梯,他有些累了。他看起来有些懒散,也许是这座城市,也许是窗口的风。他脱去衣服扔在床上。之前他洗澡时总是带上换洗衣服去的卫生间,今天似乎有些随意。
“沈老师,你那个纹身是什么,是什么动物吗?”白濯发现在沈林的右前臂上有一个黑色的纹身。
沈林吃了一惊,不自觉地用手挡了挡,又放了下来。他不自在地说,“不是动物,是三足乌,一种神鸟。”
“今天那个盯着我们的大姐姐衣服上绣了这种神鸟。”
“这是一个名为高阳教的邪教的标志。以前犯的错。所幸院长愿意再次接纳我,留我继续在云中道场工作。甚至让我担任净士。”
“为什么,你被他们欺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