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濯与大伯坐在撼波楼一楼大厅的长凳上,驴被系在门口的树上。大伯一直看向门口,注视着他的驴。白濯觉得不会有人来偷走大伯的驴,即使是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时代。这没有什么理由,也许只是少年人的一点盲目。他看向另一边的窗口,外面宽阔的云梦湖映着天空的蓝,落日的黄,他欣赏着水中的光柱,游荡的鸟群,还有远处的渔船。他想念那些来了又走的人。每当有人从他身边离开,他总会感到落寞和惊慌,他只能够强打起精神,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细伢子,恰饼不。”白濯微笑着拒绝了大伯,他不饿,让大伯自己吃。即便人们总是来了又去,但是他仍旧喜欢认识更多的人,与他们相熟,与他们呆在一起。
道场的秉川老师坐在门口一张临时搬来的小桌旁,给白濯登记完后,支着下巴望着外边的柳树。刚听到白濯的名字时,他有些惊讶,问了他一声,想知道他是不是长公主的儿子。见白濯点了点头,他有些兴奋,想再问些,但想想大夏都已经覆灭,白濯只怕是在外躲难多年,他有些难以启齿,。他简单地问了白濯的近况,让他里边找个位置休息。过了一会,他偷偷瞧了眼白濯,情绪变得消沉、无精打采。多年前他去京城进修时,台上的长公主是那样尊贵耀眼,而今地痞无赖也能坐上王的宝座了。然后,哀叹一声,支着下巴发起了呆。
“你也是今天去报道的新生吧。听人说你是长公主的儿子,白濯?”从旁边的隔间走出来一位少年。他显然听到了刚才白濯和秉川的谈话,却明知故问地询问白濯。
“嗯。是的。我是白濯。”白濯抬头看着这个脸型修长,一双丹凤眼中,明显是养尊处优的生活中习惯性的盛气凌人,令他对这人难以心生好感。只想快快应付了这人。
但是这少年没有放弃的意思。“我是行睨。听说过计成营造司吗?岳州最大的建筑商。”行睨努力做出一副热情的样子,但他对这留着凌乱的卷曲头发,皮肤黝黑,充满乡土气的所谓皇家宗室已感到十分疑惑,在身上无法发现一点尊贵的气息。
“我一直都待在乡下。没怎么听说过。”
行睨听后皱了皱眉,又耐着性子,继续邀请,“要不要去我们那。”他回头看向隔间,里面还坐着两个少年,“我们那还有茶水喝。”
白濯摆了摆手,“不用了。我就在这等船了。而且这里还有过堂的风。凉快。”
另外两个少年见行睨黑着脸独自回来,转过头透过窗不满地看向白濯。白濯瞧见,只能窘迫地苦笑,转过头去,盯着外面那头悠哉吃着草的驴。门外边走来一个小孩,也穿着云中道场的校服,看起来可能只有八九岁,看起来怯生生的。他听着身旁仆役的叮嘱,随后一个人走了进来。他看了眼白濯,又看向隔间,他发现了一个熟人,对行睨喊了声,“万少爷。”
行睨恢复了他那志得意满的表情,向小孩点了点头。小孩走了进去,坐到了旁边的小桌。
小孩进来后,很快又来了一人。进门的女孩相貌清秀,从背光的大门口走来,看起来有种让人心悸的苍白,白得发青。她看起有些无精打采,没有看任何人,也许是西窗的阳光让她感到不舒服,眯着眼走到了北侧的隔间,选了个离行睨他们较远的位置。也许是因为她阴恻恻的气场,行睨他们也没有去和她打招呼。
随后,又一少女独自走了进来。少女神态自然机敏,样貌精巧可爱,见到白濯、大伯,礼貌的点点头,坐到里侧的长凳上。她坐得挺立,平了平折起来的长袖,观察着屋内的情况。少女头上带着精致小巧的凤纹银饰,脖子上带着一串珍珠项链,显然少女家中殷实,为开学典礼做了精心准备。她见白濯盯着自己,只是点头示意,白濯也不敢再瞧着她。
不过少女倒是主动向白濯打起了招呼。她名叫春雪,家中在万家屋从事营造行业。她得知白濯是长公主的儿子后,先是惊讶,随后投来莫可寻味的凝视。“也好,苦难也是一种修行。你会有你自己的道路。”
白濯觉得这人太自己以为是,好像自己是她的弟弟一样。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扭过头去不再搭理她。他继续望向门口,看看还有谁会来。
再走进撼波楼的不再是道场的学生。两个村民挑着担子进了楼,瞧见老伯,显然他们早已熟识,立刻攀谈起来,一人坐到他一旁,一人放下担子,站在他身前。白濯饶有兴趣地听着他们谈起谁家的姑娘儿子、战事,以及农活。也许是嫌弃他们吵闹,春雪站起身,向隔间走去。
“哇哦。”行睨故意做出夸张的语气,“甄大小姐怎么到我们这个破房间来了。”他的两个同伴也笑了起来。
春雪“哼”了一声,转过身,又走了回去。
“叫你爸也在这专门给你修一栋楼,专门接待你吧。我爸修的这个小破楼衬不出来你尊贵的身份啊。”他的两个同伴听到他的话又笑了起来。
春雪刚刚坐回去。门口进来一个胖小子,惊喜地向白濯喊道,“小侯爷!”这让白濯吃了一惊,他完全不记得这人是谁。他连连摆手,否认这个称呼。这段时间,竟然第二次听到人这样叫自己。小胖子急匆匆想要跑到白濯跟前,被秉川老师一把拉住,让他先做下登记。
小胖子寥寥草草登记完,一步作两步冲到白濯跟前,紧挨着他坐下,兴奋地问,“小侯爷,还记得我不。”
白濯感到非常尴尬,不仅是那个称呼,而且他声音特别大,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别那样叫我吧。大夏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