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甩了甩脑袋,将思绪从富贵的代入感上跳出来,‘没啥太大的感觉,这个故事发生的时代太过久远,环境和背景和现在的八门城差别太大了,很难有带入感,不过倒像是看了一场不一样的电影。’
‘没关系,后边还有五段故事,全部经历过之后再说。’
陆离再次进入到载体主机所模拟的世界是小镇时间的一个月后,但这次的视角并没有接续在富贵身上。不过稍一反应,陆离就知道这次是附身在了家珍身上。
短暂的适应后,陆离的记忆马上就回到了富贵拿着两块大圆跑出去的场景。而陆离在家珍的身体里,赶紧按照村里郎中的吩咐蒸了一碗红糖姜丝鸡蛋羹。红糖和鸡蛋都是凤霞抱着弟弟一家一户敲门求来的,拿到红糖的时候已经敲过了六家的门。陆离虽然附身在家珍身上,但载体主机将两个孩子的动静传递给了陆离。
村里凤霞能去敲门的人家都不富裕,也没人能随随便便就伸出援手。陆离这么在家珍的身体里冷静的观察着,试图尽快融入到故事中去。
喂着老太太喝了口满是辛辣姜味的鸡蛋羹后,家珍把家里仅有的两床厚被子都盖到了老太太身上。懂事的凤霞去灶房生了火,带弟弟吃过东西后就哄着弟弟睡觉了。
老太太吃过东西之后精神转好了一点儿,一问才知道富贵拿着家珍藏下的最后两块大圆跑到城里请大夫去了。
老太太躺在床上,扭着头对家珍说,‘我这把老骨头,没就没了,还请什么大夫啊。不该啊。’
‘妈,谁都有个头疼脑热的,那俩大圆搁着也是搁着,给您看上了病才算用到正地方。’
老太太叹了口气,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家珍白日在田里打了一天的草,中午也没吃上口正经东西,现在是又困又饿。连带着附身在家珍身体里的陆离也生出一股疲惫,和他被困在深层梦境中的感觉遥相呼应。家珍这时实在抬不起腿再去生火做饭,就坐着小马扎,趴在床边陪着老太太睡着了。
陆离的视野也随着家珍一起低头趴下,载体主机好似是在用这一段时间让陆离调整情绪一样。等家珍再抬头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哪怕以陆离的目力也看不到任何东西。家珍摸着黑探了探床上的老太太,发现高温已经退下来了,呼吸也趋于平稳均匀。
老太太身上的高热退下来,家珍也就稍稍放了心。但她也不知是自己中间睡得太沉了,还是怎地,也没听到富贵回来。窗外这时已是明月高悬,前半夜都过去了,以富贵的腿脚怎么也该回来了。给老太太又掖了掖被子后,家珍悄悄出了屋。但借着月光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富贵。
陆离虽然附身在家珍身上,但却没法洞悉角色的深层想法,只能不受控制的跟着家珍在白晃晃的月光下往村口走。但最后,家珍终究是没越过村口那颗老树。陆离上次脱离富贵身上的时候,就感觉到富贵攥着那两颗大圆停在戏园子前会有变故。可他上次还没等到事情发生,就结束了第一段故事。现在以家珍的视角,陆离觉得富贵一定是拿着那两块大圆又进了戏园子的赌场。
家珍在树下站着,一会儿看看城里的方向,一会儿看看家的方向,最终在天边吐白的时候,才大步走回家生火做饭。
家珍把粥端到老太太床边的时候,老太太看着精神头儿还不错,盖着的两床被子也改成了一床。
‘富贵这么早就下地去了?’老太太一边接过烫手的粥碗,一边问。
家珍只是摇了摇头。
老太太端着粥,看着家珍的神情出神了一会,然后说道,‘富贵是昨天出去了还没回来呢?肯定不能是拿着钱去赌了,肯定不能。’
家珍点了点头,但附在他身上的陆离反正是不信,笃定着富贵肯定是昨天晚上又输了钱,不敢回来。陆离看着家珍那双变得粗壮黝黑的手,和初次在戏园子赌场见到的完全不同,这些时日的劳作与付出已经让这个女人变得粗糙且麻木了。
家珍后来去城里找了几次,多番打听下来都没人见过富贵。甚至家珍去过戏园好几次,都没能打听出富贵的下落。每次家珍走到城里米行附近都会刻意绕开,但陆离的视线会跟着家珍在街角远远看着米行的招牌。
虽然这次进入故事中并没有经历任何冲突激烈的事件,但陆离的情绪却随着家珍的境遇被带动起伏。
陆离眼中的画面再次快速滚动,原先田里两个人的活儿现在全压在了家珍一人身上。大病初愈的老太太愈发虚弱,家里的活计一点忙也帮不上。画面滚动中,每天都重复着类似的过程。看了一段时间之后,陆离都开始不自主的思考支撑家珍生活下去的是哪样的动力。
画面慢下来的时候是一个冬天,田里的地上结了厚厚一层霜。家珍起床弄好早饭以后,老太太还躺在被子里没有动静。摇了摇老太太的手以后,家珍才发现老人的胳膊都已经硬了。两个孩子跑去请了村里郎中,郎中看过之后才给老太太盖上白布。
陆离这是第二次看到旧人类老人死亡,相较于第一次那具尸体的样子,这回陆离在老太太脸上看到了安详和释然。像是终于不用再束缚住家珍,也不再拖累这个家的释然。陆离之前从没想过旧人类面对死亡还能如此坦然,如果只是从电影中看到,陆离还会觉得是戏剧成分和剧情需要。但在附身到家珍身上后,跟着她的视角即便只是快速滚动,也能感受到她生活中那种隐隐存在的压力与压抑,也能理解老太太面对死亡的时候为何可以如此安详。
富贵母亲死后,陆离以为家珍的生活轨迹会出现变化,至少可以带着两个孩子改嫁,让生活变得轻松一点。而且养起两个孩子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辛苦。陆离以家珍的视角甚至都设想出了之后生活可能会发生的变化,但画面快速滚动以后,家珍还是每天在地里忙活,凤霞也会带着弟弟到田里帮忙。陆离看小女孩吃力的背着弟弟,然后力所能及的帮家珍在田埂间一趟趟的摘草或捉虫。每到了中午,凤霞还会拉着弟弟跑回屋,煮上一大锅糊糊和弟弟快速吃完,然后送回田里送饭给家珍。有时候弟弟累了会自己一个人跑到树荫下,凤霞照样顶着太阳,学着家珍的样子在田里劳作。
富贵走后的第一年还好,田里已经翻好了土,种子也埋了一半。忙活了一年下来,刚好够给龙二交粮和余下来年的口粮。家珍去给龙二交粮的时候,龙二不再避讳这个以前他都不敢正眼看的女人。反而眼神中有一抹轻佻,仿佛占了富贵的家产还不够,还想将这个女人也霸占过来。
那时的家珍已经在田里劳作了几年,又要拉扯两个孩子,整个人被晒得黢黑又干瘦,就好像生命力被抽走了,只留下一副粗糙的躯壳。
家珍没有回应龙二的挑逗,陆离也没有等到故事的转折。不过再看到龙二的时候,这个曾经精瘦的男人已经养出了一身肥肉,头发也稀疏了不少,看上去远没有当年熬夜守在赌场的时候精神。陆离本能的不喜欢龙二这个人物,所以家珍没有回应龙二的挑逗,陆离也松了一口气,至少这个故事没有向着他不喜欢的方向发展。
‘你们家里没了男人,那两亩地你一个女人可收拾不过来。’龙儿上下打量着家珍。虽然家珍现在还不及院子里买回来的丫鬟水灵,但毕竟曾是城里米行的千金,光是这一层身份就足够龙儿垂涎。
家珍也知道两亩地实在太大了,她自己一个人忙不过来,‘那我来年只租一亩行不行?’
‘那可不行,那两亩地我已经租给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