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吴一脸不可思议,但也按耐住自己的平静。
他自己本就没上过几年学,说没有望子成龙的心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不至于看孩子还这么小就放弃学业。
他也不是块读书的材料,龙生龙,凤生凤,摆摊卖早点也不希望孩子继续干这种营生。
“不上学,你干什么啊?”老吴的声音有些绝望,惶恐中也能听出些许无奈。
吴过抿抿嘴巴,脸庞两侧的腮帮子上若隐若现了一对小小的酒窝,憨憨地说:
“去工地搬砖,去烧窑也行,反正我就不想上学!”
少年的选择决绝而任性。
老吴仍是掩不住内心的那一阵哀伤,他自然是不知道儿子在学校里、班级中的那些小小痛楚,只是觉得孩子不爱学习。
家里也不止吴过一个儿子,只是长子连小学都没上完,下边的弟妹有样学样可如何是好。
吴过不想继续念书,他也理解不了,也许是天色太晚,吴爸卑躬屈膝一晚上了,他也得缓缓。
他拼命按耐住自己的愤怒,毕竟家里其他人都睡了,就算真的想打吴过,也得等他歇歇明天有力气时再说。
随后,几近不惑的父亲轻叹一声,做出一丝让步:“先把这个学期上完再说吧。”
闻言,吴过自是不太如意,但他也不想惹父亲生气,有些扫兴地抿抿嘴。
吴爸看到便宜儿子这一脸不情愿,当即就想赏他一个大比斗,可是吴过也瞬间与他父子连心,态度良好地说了句“可以”。
显然这并不是父慈子孝该有的态度,但是吴爸扬到齐肩的手还是放了下来,咽了咽口水,随手抓起桌上的一把壶对嘴喝了几口,一晚上了他连口水都忘记喝。
放下水壶,盯着儿子的手说:“手还疼吗?没事就赶紧去睡觉呗,记住以后打人别打脸,万一真伤着眼睛嘴巴的,有可能毁人一辈子!
那个牛什么那么胖,你打他肚子不行么?那里肉多,你的手也不会打出血。”
片刻间,吴过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心中瞬间燃起一股对父亲的感激。
他们家虽是做小本买卖,但也不至于供不起他念书。
然而,他每天看父母起早贪黑,自己又是长子,弟妹还小,总觉得自己也有义务帮衬。
尤其是当他看到自己父亲今日在班主任那俯首作揖,心里很不是滋味。
少年的自尊心也让他自责,如果不上这个破学校,他至少也能帮爸妈烧过和面啊。
而且他实在是讨厌班上同学总对他投射出异样的眼光。
从年龄到身形,从籍贯到口音,他都很难融入这个集体。
有的时候,看见自己母亲给别人指认天南地北来的外地人或者外国人的时候,他也总不自觉地带入:
外地人迁址异乡,不过就是人挪活的事情,为什么就那么被本地人排挤呢?
后来,吴过长大了才明白,其实排外不过是本地人优越感的一种体现而已,而自己少时的敏感,也无非是一种因换了环境而产生的自卑和恐惧。
然而那都是在他小有名气之后才悟到的。
年幼时离开家乡的人,从被迫离家的那刻开始,不安全感便产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