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周围只有无尽的寂静和寒冷。那灼烧的疼痛感不见了，他像是被扔进了冰冷的河流，仍旧不能动弹，任凭这寒凉的水一路奔涌带他通向远方。

突然，陆宇感到一股强烈的拉扯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试图将他从这黑暗中拖出来。

是声音，是无边无际，无始无终，嘈杂的声音，于是他开始恢复了知觉。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四周是杂沓的声响。人声，犬吠，马嘶，铁骑碰撞之声，经轮常驻之声。

孩童的啼哭，低沉而粗野的污言秽语，女人们此起彼伏的呼喝嬉笑声。

饱含醉意的手风琴，癫狂大笑的钢琴，伴着一支支沙哑而粗犷的歌谣，传递到了失去知觉的人身边。

无边无际的红雾吞噬了整个城市，然而在死寂空旷的废墟中，传来了阵阵回声，那声音既像是万鬼哭嚎，又像是经久不绝，万千人声的王国。

昔日高耸入云的大楼，如今像倒塌的积木堆砌在地面上，钢筋混凝土四散飞溅。道路上遍布着废弃的车辆，燃烧的火焰照亮了漆黑的夜空，烟雾弥漫，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和腐烂的气息。人类的文明在这一刻仿佛退回了远古的荒蛮时代，曾经井然有序的社会秩序彻底崩溃，化为乌有。

低沉的咆哮声，刺耳的鸣叫声的声量越来越大，和嘈杂的人声交织而成一幅喧闹的背景，一个震天般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天亮了，到西方去！……”

“不要再睡了！”

“去塔吊那边！”

他终于睁开了双眼。

然后，他愣住了，他发现自己站在城市的街头，脚下是红色血丝组成的红毯和数不清的黑手聚成一团，像是一团团黑褐色的海浪，覆盖了以他的尸体为半径的百米方圆的面积。

是的，他已经死了。

不过整个街道上，除了他自己的尸体，也都看不到任何人类尸体的痕迹，只有废墟和瓦砾，以及脚下的这片浅浅的黑色荆棘。

尸体就在眼前。陆宇伸出双手，用力握了握，倒是也没有变得透明的迹象，有实感，但不多。

这是灵魂出窍？

望着自己的尸体，不知道为什么，陆宇有了一种解脱感，心中没有什么痛苦和遗憾，作为无牵挂的漂泊客，他已经没有什么急着要完成的未竟之事了。

在倒伏的身躯下，鲜血还在不断渗出，和身下的红毯交融在了一起，那些狰狞的黑色大手此时却变得温柔起来，像是在轻轻地抚摸他的面庞，交错的手掌下掩盖了那失去一切光泽的瞳孔。

环顾四周，他感觉这些昔日繁华的都市仿佛过去了上千年，四周的建筑物已经变得破败不堪，街道上满是废墟和残骸。

远远望去，远处的红雾暗沉，形成一片深紫色的帷幕，宛如高大的屏障，遮蔽了大半个天空，只有西方的天空还有些许亮光。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绝望的哭喊声和低沉的嘶吼声隐隐约约，如影随形，一直都在提醒着陆宇他身处末日。

“不对，哪里来的血腥味？”

“我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

陆宇感到一股寒意，心中骤然警觉。

他凝神一看，迈步走过去，脚下的实感更是让他平添了几分疑惑，在不远的前方，血毯上盖住一具妖魔的尸体，像是一个小山丘，这只妖魔的尸体被撕裂成两半，悄无声息地躺在离陆宇尸体不远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