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小肆,天光暗,只将行人锁。
正如前路茫茫,飘渺无迹。
楚景风一念至此,心思郁结,精神竟有些恍惚。
突然间,脚步声响起,却是那络腮胡汉子大步走到面前,开口询问道:
“敢问老丈,此处距离青衣江东岸的钱家,还有几何?”
楚世石曾经也是炼气修士,但太康年间跟着朝廷北伐,遇到些事伤了根本,一身修为十去八九,如今也与凡人无异。
他稍作思忖,应道:“此去向东,大概还有五十里。这大岭山无甚灵机,御风也行不快。”
“多谢老丈。”那络腮胡模样看着粗鲁凶恶,不想却是个有些礼数的。
与楚世石对视一眼,楚景风心中思忖:“瞧这两人穿着语气,倒不似宗门中人。反像是哪家大户的仆役,且治家颇严。”
待络腮胡回到原位坐定,那方脸汉子眸光一转,忽地插话道:“老翁也许不知,我倒听说,大约百年前,这大岭山也是个灵机充沛的地儿,修士洞府不少。”
“喔,还有这事?”此话一出,旁边又冒出络腮胡的声音。
方脸汉子见众人都摆出凝神倾听之状,顿时谈兴大发,慢悠悠开口道:“我也是听家主说的。二百年前,河阳府联合三大世家,在此处伏杀通缉要犯重明真人,只战的日月无光、天地变色,这大岭山本叫大岭峰,高一千丈,被真人一剑削平,此处几乎被打成白地。山无险则无势,从此灵机不盛,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一剑平山...”楚景风竖着耳朵听了一阵,心中顿时浮现剑仙持剑挺立,傲然立于天地间的画面。
“传说那重明真人陨落之时,引发天地异象,血落如雨,落地化为黄玉,长夜自明,灿如金乌,一枚价值数千灵石。”方脸汉子说得神采飞扬、唾沫横飞,面露神往之色,仿佛自己便是当事人一般。
“呵呵,说多了。”似乎意识到哪里不妥,他干笑两声,止住话头。
两人不在言语,闷头大吃了一阵,只将盘中东西扫净,作别道:“两位,我等还要去办事,便在此别过吧。”
说罢,喉头鼓动,饮尽杯中酒。
楚景风瞧了眼自己杯中,尚有半杯茶水。
他苦涩一笑,端平酒杯,一饮而尽。
这酒肆里的下品粗茶,此时竟也觉得有些苦涩。
“拜别仙师。”
待两人在雨幕中走远,楚景风才看向父亲,开口道:“父亲,这...”
他自是说钱家向这不知名世家换取筑基功法之事。
不想楚世石神色不变,又在酒壶上磕了磕,挤出最后一滴酒液,缓声道:“天要下雨,世事无常,且随他去罢...”
话未说完,天空中复又雷霆大作,淹没了这话的后半句。
老者将杯盏向下一扣,眸光中映着胡乱飘洒的漫天雨幕,道:
“真是一场好雨啊。”
楚景风默默听着,想到方才那两名汉子大快朵颐的样子,念头浮动,饥饿之感霎时消了,暗想道:
“如今我家也不过是盘肉。但毕竟有些家底,对方摸不透虚实,父亲又没有将功法置出...无非是想吃的体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