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吾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座废弃的山中小屋里,那小屋很是破败,显然被荒置许久,但床铺、桌面却被人打扫得一尘不染。
“你醒了?”那声音温柔清冽如春至雪融,让人忍不住想靠近。
陆吾转头看去,只见那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若是世间真有仙人,怕就是如此。
“你是何人?是你救了我?”陆吾开口道,他刚恢复意识,很有几分虚弱。
“我姓重,名白泽,偶然来凡间,恰巧遇见你倒在路边,你体内有两股力量,但另一股力量太弱小了,当时你被业火烧得奄奄一息,我只好将我体内的一半魂元置于你体内压制,不过放心,现在你身体已无虞。”白泽见他醒了,便坐至床边,将他扶起。
“魂元?你果然是仙人,可笑!凡人生命不过蝼蚁,你何苦救我?”陆吾感到彻骨的悲凉。
仙人,又是仙人,若不是这些坐享其成的仙人,他的姐姐怎会死?万千南疆子民怎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他又怎会落到如此可叹可悲又可笑的境地?
他愈想愈觉得愤懑难堪,不由将头偏了过去,不去看白泽,又颇有几分愤恨地开口道,
“仙人,快把你的魂元拿回去吧,可别让我们这些凡人污了你的修为。”他一心求死,语气自然不太好。
“你也不必这般妄自菲薄,待你伤情稳定,我自会取回。”白泽深知凡间对天界积怨已久,暗自叹了口气,伸手想去探他脉象,再看看他伤情恢复。
陆吾条件反射般挥开他的手,他挥完,突然又觉得自己挥得这般无道理。
是了,眼前这位上仙可是他的救命恩人,是用一半魂元救了他性命的,天大的恩人,他怎么能如此刻薄?
对了,说起他的救命恩人,好像还有一位。他记得他是来寻仇的,如今却承了两份大恩,这世事真是这般难料,常言道“大恩如大仇”,原来也有如此荒诞的境地。
他一时又像疯了般扯过白泽的手,赤红着眼,殷殷切切又定定地看着他,“仙人,仙人,你可知我们南疆的特产是什么?”
“是孢子和蛊虫啊!”他不等白泽回答,自顾自地站起了身,激动地向上挥舞着手臂。
“那你知道蛊虫的幼虫长在哪里吗?”
“哈哈,你不知道吧!是长在活人身上啊。”
“那你猜,我是什么的母体?你又是什么的母体?这世间人人又是什么的母体?是爱,是恨,是欲望啊!欲望就像虫子,时时刻刻啃咬着你,哈哈哈哈!!!”
白泽不言,他见他渐入疯癫,满脸悲悯,他刚割去一半魂元,自身尚未伤愈,此时只觉挖心剖肝般的疼痛。
在那样一个破败不堪的,山风时常穿梭而过的废弃茅草屋里,在无人知晓的深夜里,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在昏暗的灯光下向另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少年撕扯着伤口。
他记得他当时泪流满脸,怎么这眼泪竟如此多,流得满身都是,寒凉的风从脚底透到了心里。
他忍不住睁开眼睛,却看到了倒着的言夔。
言夔见他醒了,眼神还有些飘忽,似乎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神魄说你这样比较容易回魂,所以我就把你这样,嗯……”
陆吾这才发现不是言夔倒着,而是他自己被倒吊着,他浑身湿透,应该是才被泼了水,这人肯定是在报之前把她武器倒挂起来的仇。
“盛言夔!放我下来!!!”
“放就放嘛!”言夔从大腿外侧拔出贴身携带的匕首,随手甩去,“咻”的一声,倒吊着陆吾的绳子应声而断,陆吾的脸也“啪”地一声落在了地上。
二人还在深林中,之前陆吾昏迷时,言夔捡了点干枯的树枝和藤蔓生了火,此时,二人将陆吾的外衣架在火堆上,围着火堆取暖。
尽快言夔一再诚恳解释道歉,但陆吾脸上怒色尚未全褪,一副懒得搭理她的样子。
遗憾的是,炎夔也不是什么擅长道歉的人,很快她就在神魄的嘲讽和陆吾的冷漠中闭上了嘴。
寒风凛冽,吹到二人中间,更是冷了几分,就在这寒冷的气氛中,炎夔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一声。
炎夔有些尴尬,说来也有些正常,毕竟她来南疆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但转念一想,陆吾一直和她待在一块儿,也一直滴米未进。
这么一想,炎夔转头看向旁边不动声色的陆吾,南疆会不会没有吃饭的风俗?
而陆吾在听见炎夔肚子响时,就在心底暗笑,此时装模作样地正等着炎夔开口求他,他就只好纡尊降贵地下个台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