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愁肠仿佛是第一个人生钢印，银杏叶把秋天烙上黄色的某一天，邹明觉得妞妞两个月前话还挺多，突然他就发现两个月后，妞妞话越来越少，就连自习结束以后的一起阅览都变成了相默无言，甚至妞妞在两个好朋友阅读的时光里，都开始做一些额外的卷子。

邹明觉得很没劲，他还是老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在妞妞影响下，他的化学成绩倒是与日俱增，秃头化学老师看他的眼神也开始像看一条学会骑车的狗那样和蔼了。

“妞妞，你最近话好少，怎么了吗？”邹明下巴抵着图书馆的桌子，手上还捧着本书，在看似漫不经心问妞妞前，他已在心中编排了好多种问这话的样子，要突兀但是不生硬，他把书突然地往桌上一“啪”，好像一定要得到回应一般，还是很生硬啊。

“高三了呀！”妞妞没抬头，她在做着一套自己布置给自己的历年高考真题卷子，边做边说，“邹明，你有想好读哪所大学吗？”

邹明觉得高三不高三这事都无所谓，人不该因为事情变化而去改变自己特性，尤其不应该暂时改变，不过关于妞妞说的这个事他的确没考虑过，一个读理科的偏文科生，不知道该走什么路线，

“邹明，你去兼报个艺术，因为你偏科，要上本科类的最好是弄个兼报艺术。”妞妞放下笔，像是看穿邹明的迷茫一样和他说道，“我想和你一起上大学，真的，但是我可能不能去这种大学，我还是想去地瓜蛋子大学。”

邹明知道，地瓜蛋子大学是一所他从来企及不到的一流大学，他不知道妞妞怎么看穿他心思，也不知道妞妞怎么那么了解他可以“曲线救国”的路线，他沉溺于妞妞说的“我想和你一起上大学，真的”，但是他忽略了妞妞的“但是”。

“妞妞，你怎么那么了解啊。”邹明一脸傻乎乎地问道。

“邹明，你是猪吗。都高三了呀，你不想想你的未来吗，你不想想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吗？”妞妞白眼一翻，被邹明这个心大的样子给折服了。

邹明看着妞妞，他之前真的把妞妞当好朋友看的，好朋友是不需要观察那么细致的，可是今天他想看清楚，他看到妞妞扎了个马尾，洁白的额头下面挂着两条月牙一样的眉毛，眉毛下面亮晶晶的喝奶小猪眼睛扑闪扑闪的，鼻头尖尖的，粉白粉白的，两旁的苹果肌总是挂着一抹嫣红，嘴唇微厚，两瓣红润总是向上微微翘起，笑意写在脸上一样，妞妞不像班里其他女同学那样清冷，她永远是那么乐观可爱，所以邹明很不习惯她不乐观不可爱的样子，“没有，我没想过，我还是想搏一搏，写出高考满分作文，看看能不能被歪大或者碑大破格录取呢。”

“邹明，你真的一点都没想过你的未来吗？或者说，你有想过我会去哪里读大学吗？”一向俏皮的妞妞，声音里面带了些不开心。

邹明察觉到了这种不开心，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没有想过，他知道他这时候不应该说没想过，对着冰雪聪明的妞妞也没法撒谎，他低下头，没回答妞妞。

大概过了几秒钟，妞妞说道：“没想过便没想过吧，不过邹明，你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兼报。”妞妞低下头，没再和邹明说话，邹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继续去看书了，他如果这时候能再多看一眼妞妞，就能发现，妞妞做卷子的手动得飞快，小猪眼睛更亮了，眼眶里充盈了些眼泪，她咬起一边的嘴唇，强忍着眼泪不落下来，妞妞自己想着，没必要为这样一个不考虑“未来”的朋友流泪的，毕竟这个朋友自己都不会考虑自己，她更加没必要去问何老师，像邹明这样的情况可以走什么路线上本科，她觉得这些都没必要，地瓜蛋子大学才是有必要的，就是，怎么可以这么不开心呢？

学生时代在誓师大会上随着千人的声嘶力竭就落幕了，接下来就是拍摄毕业照，彼此抱头痛哭，互诉衷肠，再回家继续复习，等待高考的到来，这天邹明没来，因为他听了妞妞的话，先去艺术类院校考笔试面试了，笔试语文，作文他写了篇伯乐和千里马的故事，讲述了他同桌李超暗恋妞妞同桌菲菲的“爱情”，他狠狠地在文章里面，批判了李超自以为是的爱情观，李超在平时和邹明交流自己的红豆相思时，总是把自己比喻成千里马，菲菲是那个不识马的假伯乐，但是菲菲直到毕业，都不太认得李超，因为他们高中三年加起来没说超过十句话。

邹明报考的学校还要面试，面试很简单，就是看图说话聊感受，面试的老师拿了一张过年凌晨，一个环卫工在清扫街上鞭炮烟花的照片，让他谈谈感受，

邹明想了一下，说：“我觉得这个环卫工是一个国家特工，他的任务有两个，一是通过观察他片区燃放的烟花爆竹情况，调研他这个片区的人民平均收入水平是否符合国家的经济平均发展水平，有些人家如果不燃放烟花爆竹的话，先看看是不是外国人，再看是不是家里贫穷的本国人，后续开展精准对点扶贫；二是通过观察烟花爆竹有没有外文标识，同时再看有没有人来特意收集烟花爆炸残留下来的硝，硫磺这种，来判断这个片区有没有国外间谍的渗透，以防他们策划恐怖袭击，我是学化学的，老师们，你们要信我这个理论。”这些话都是他胡诌的，后来邹明回学校，不知道怎么的，这段面试被流传开来，秃头化学老师知道后，拿着拖鞋就要过来打邹明，并逢人就说，自己没教过邹明这个二百五化学。

面试老师们大概集体愣了十几秒钟，终于有个老师开口了，问邹明为什么是这个感受，邹明说因为这个环卫工清扫得很认真，另外个老师又问，大多数环卫工都是很认真的，这个不应该是答案。邹明说，因为他不想让这个被拍下来的环卫工，以及那些没被拍下来的，在过年期间加班，没有和家人，好朋友团圆的人们，看起来那么孤独，他不喜欢孤独，他想让他们这些人都是特工，他们是为了一种信仰，而不是排班，不是为了钱财做这样守护万家灯火的事。

面试老师们大概又集体愣了十几秒钟，就让邹明出去了。邹明以为他这样的胡诌一定完蛋，这样他就可以回去和妞妞炫耀，妞妞啊，你也不一定都是对的。

后来他在高考前接到了录取通知书，李超比所有人都激动，拿着邹明的录取通知书，满走廊地乱窜，边窜边嚷：“卧槽牛逼！我儿子，邹明提前上大学了！”

“这是我儿子——邹明的录取通知书！来来，给你们都看看。”李超的激动很快就被浇灭，李超在走廊上和隔壁班一起瞻仰邹明录取通知书时，何老师默默地站在李超后面，李超还在叫嚷着：“老何？这关老何什么事？还不是我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我们李家光宗耀祖了。以后我要给邹明赐姓李了！”

“那，要不要等你考上了，给我也封个官做做啊？”何老师背着手站在李超背后幽幽地说道。

“好说！”李超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感觉到他的衣领被揪着，原地转了个圈，邹明再看到李超是那天晚自习开始前，李超浑身湿透地从操场跑完圈回来，据李超说，那天天空很高，风很清澈，他从头到脚趾都很快乐，邹明说别侮辱五月天的歌词，说人话，李超说老何变态，找了正在赋闲的体育老师监督他跑了66圈，说预祝他高考六六大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