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苏芳悠悠道:“三弟,做你医生待遇是不是太好了。”
“是啊,我最尊重人才。”
这确实也是跟顾家人拉近距离的机会,柳墨青便没再推辞。
顾苍筤坐在首位,他吃得很慢,不时还品一口酒。这个人并不壮硕,相反还很清瘦,但就是气场十足。柳墨青坐在末位,所以压根没料到顾苍筤会开口跟她说话。
“柳医生,听说你是学霸,在医院也被重点培养,被我们老三骗来,心里很不甘吧。”
柳墨青看向顾苍筤,男人不苟言笑的模样确实有点可怕,她斟酌道:“谈不上不甘,三爷开的薪酬好。”
“他想要达到的目的哪有做不到的。”顾苍筤也就会跟祁梦声开玩笑。
“大哥,你别说的我强抢民女似的。”
“难道不是吗?”
“我再强调下,柳医生真的只是我的医生,对吧,柳医生。”
祁梦声把话锋转到柳墨青。
柳墨青只好接话:“是。”
顾苍筤一本正经的脸上难得露出戏谑的表情,但比他更不信的还有顾丹罽。
“不是吧,三哥,你老铁树好不容易开花,我不相信你这么正人君子。反正姐姐这么好,学习好,气质好,性格好……”
祁梦声不作声,似笑非笑。柳墨青干巴巴地挖着饭,顾丹罽眨巴眨巴大眼睛:“反正比起二姐这个火药桶……”
“你TM说什么?”顾苏芳立马踹了一下顾丹罽的凳子,“再说一遍。”
顾苏芳并没有用什么力气,顾丹罽在凳子上只是轻轻晃了一下,但顾丹罽夸张拼命喊道:“你们看看,快看看。”
柳墨青看着眼前的一幕,微微发愣,这就像普通人家兄弟姐妹打闹的普通场景,可偏偏这户人家不普通,所以才显得这样的场景格外奇特。
祁梦声见柳墨青吃完碗里最后一口饭,说:“饱了,我先上去休息。”
他冲柳墨青抬了抬下巴,意思很明确,跟我上去。
柳墨青放下碗筷,却被顾丹罽拉住:“姐,一会陪我练琴吧。”
柳墨青看了看祁梦声,祁梦声抱臂站在门口,望着自家弟弟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嫌弃道:“都几岁了,还一脸花痴,等我换好药。”
“我一会过来找你。”柳墨青对顾丹罽笑道。
可能是她这个笑容格外真心,顾丹罽不由发愣,祁梦声恰好看到,眸色微暗。
回到卧房,祁梦声靠在沙发上,任由柳墨青帮他处理伤口,他偶尔低头看看她,但大多数时候沉默地望着自己的大长腿。
“伤口还是长得不太好,你这两天最好静养,不要乱动,不然到时拆线都拆不了。”
“柳医生。”祁梦声的声音像是发自胸腔,听着不太真实,“以后你都会在我身边吗?”
柳墨青贴胶布的手停了下来,有些错愕地抬起头,看着祁梦声棱角分明的下颚线,脑子里却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她沉默,并没有回答。
祁梦声瞥向她:“在我身上,可能找不到你要的东西。”
“你知道我要什么?”她蹲得腿麻,干脆坐在地上。
祁梦声高深莫测地说:“我们都知道。”
柳墨青将剪刀丢回到医用托盘里,金属撞击出一声脆响,说:“那说说。”
“我知道你恨我,恨不得在我的伤口上多戳两个洞,但你不得不帮我治疗,因为,你也不相信单轻鸿。”祁梦声撑起半个身子,慢慢整理着毛衣,一副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姿态。
柳墨青淡淡道:“哦?那你说说你的版本。”
“你想听吗?”祁梦声笑得像是诱拐小白兔的大灰狼。
柳墨青道:“怎么突然间想说这个?”
“这不就是你想知道的吗?我告诉你,不就不用你费尽心思,每晚睡不好,想着怎么从我口中套话,怎么从我身边人下手,老实说,你真不是这块料。以后你就能安心救死扶伤,少操那些没用的心。”
祁梦声说得一本正经,柳墨青看向他,一副听故事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
“那首先,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本来是不想问的,但还是好奇,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哦,对,染天池,他究竟是你什么人?”
从祁梦声口中突然冒出染天池三个字,柳墨青本能地心跳加速。祁梦声观察着柳墨青的神色,这个向来喜怒不显的女人,隐隐流露出痛色。
“他……”柳墨青垂眼,刚起了个头,竟说不下去。
看得出她情绪有点异样,祁梦声想了想,猜测道:“据我了解,他是你同学吧。还是发小?好像,他挺喜欢你。”
柳墨青看着他,祁梦声摊手:“你那个弹琴的朋友说的。”
“他喜欢你,然后死了,你想知道他怎么死的。”祁梦声在空中画了个问号,“我还是那句话,人死都死了,知道怎么死有意义吗?生生死死,我见得多了,你是个医生,应该见得也不少,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为了一个连男朋友都算不上的同学,你这样的做法,我只能说敬佩。”
“确实,我并不喜欢他。”柳墨青道。
祁梦声一副了然的模样。
“他对我很重要。”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话一般,柳墨青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很重。
“我不喜欢他。”柳墨青看着祁梦声,一字一顿地说,她从未跟别人说过这些,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话,只有年复一年在心底对自己说,“我一直都没说过我喜欢他,那是因为……我爱他。”
祁梦声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就如同突然被风吹皱的湖面,里头清晰的倒影跟着模糊,好一会才慢慢恢复原样。
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直到祁梦声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淡淡道:“啧啧,可惜,有点晚了。他死了。”
“所以,你要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是。”
“我们的目标是单轻鸿,但可惜弄错了。”
这话倒是和单轻鸿说的对得上。
“不过,”祁梦声像是故意要吊她胃口,说话总是一拖一拖,“说到底,事情是我谋划的,账算在我头上,没毛病。”
柳墨青不断告诉自己要稳住心神,剧情的展开确实有点脱离她的意料,首先,祁梦声毫无预兆地在今天挑起这个话题,本身就很奇怪,其次,为什么他突然之间想跟自己说这些?
祁梦声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说得有点过于冷酷了,良心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他多说了两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知道细节得好。其实,这就是命,你们也就是几年同窗情谊,感情要说多深,怕是没有的,我们这些天天肝胆相照的兄弟,谁死了,第二天照样得活。”
“我知道他死了,我要知道的不是他的结果,而是经过,经过对我很重要,至于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有我自己的判断。”柳墨青看着他说道。
祁梦声看着认真的柳墨青,沉默良久,随后伸手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加了几块冰。
“我这个人呢,虽然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是,也是很佩服你那位染天池的朋友,佩服他傻得可怜,做替身做得如此尽忠职守。所以,我很遗憾他的牺牲。”
祁梦声眯起眼,开启回忆模式:“我和染天池打过几次交道,不过那时候我以为他是单轻鸿,直到后来,我发现他们二人的差别。染天池比单轻鸿心软,这注定了他没好下场。”
所以,这就是个狼吃狼,人善被人欺的世界。
柳墨青听明白了,不就是单轻鸿这个人面兽心的,坑了自己的替身嘛。
“染天池的死,跟我有关系,但整件事情复杂得很,你非要把原因归为一个,怕是说不过去。不管怎么说,你救过我,染天池的死,我也有责任,所以呢,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柳墨青望进他漆黑的瞳孔,像是要把他身体里的灵魂拽出来:“我要染天池,你能把天池还我吗?”
她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阵阵回响,祁梦声有点出神,柳墨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祁梦声没出神多久,他摸了摸下巴:“我们还是现实点吧,我可以代替他为你做些事,比如送你出国,你要是愿意,李施琅完全有能力把你重新捧上神坛,或者……”
柳墨青打断他:“我要是想,早就能出国,我要是想,可以永远在神坛,你觉得我会在意吗?”
是啊,她要是想,国外的音乐学院敞开门欢迎她,她要是想可以永远在最光辉的舞台演奏。她只想知道前因后果,她忍不住要将她的猜测说出来,可是这是在顾家,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忍住了,她很不明白,这人为什么非要自己恨他。他如今把事情挑破,不就是为了让自己找个理由恨他吗。他图什么?
他把高脚杯搁在桌面:“那你想要什么?我的命?这么着吧,我帮你想了个主意,你不妨坐山观虎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