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强的鞋子还合适吗？”

“没听他说，应该挺合适的吧。”林子刚心不在焉。

“哦对了，那个脐橙你吃了吗？前段时间我在家吃了一个觉得很好吃，所以也买给你们尝尝。”

“我没吃上，他们应该吃了，我妈会留给我的，我下次回去吃。”

“行！林丽呢？她还好吗？”

“她怎么了？挺好的呀。”林子刚并没有反应过来。

“我走之后，你妈妈没有再责备她吧？”

“那没有，我妈是不希望她在客人面前显得不懂礼貌，平时也都是这样。”

“那就行，可是你妈妈......她平时都是这样的吗？”胡杨倩结束了迂回的对话。

林子刚愣了一下，他意识到自己家里平平无奇的一件事引发了胡杨倩内心的动荡，这令他有些出乎意料也有些不安，但他了解胡杨倩，随即说道：“我妈这个人......她没有文化，甚至不认识字，早年在农场里干的都是脏活累活，也是单位看她上年纪了才把她调去当个马路警察。”

胡杨倩直勾勾地看着林子刚，在等他继续往下说，而林子刚说话时一直低着头看着桌上的茶杯。

“我家里条件一直都挺不好的，爸妈都是普通工人，为了养活我们几个那真的是从牙缝里抠钱，你看我爸抽的烟就知道，他们舍不得给自己花钱。”

林子刚嘬了一口茶水，顿了顿继续说道：“所以我妈难免会因为养我们几个发愁，愁怨久了人就变得很暴躁，再加上她也没受过教育，所以.....显得有些不体面。”

“希望你不要介意。”林子刚补充道。

说完这番话，林子刚抬起头看向对面的胡杨倩，胡杨倩没有与他对视，在目光交汇的那一霎那低下头看向手中的茶杯。

二人相顾无言，各自怀着心事艰难地吃完这顿饭，林子刚蹬着自行车送胡杨倩回家，胡杨倩在后座上，默默地伸出手环抱在林子刚腰间，倾着身子靠向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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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东林无奈地闭上眼睛，这是他有生以来最痛苦最无力的一刻，他对面的皮椅上还有胡杨倩坐过的痕迹，海绵还未回弹平整，摔门的巨响也还在耳边回荡。他想不通从小衣食无忧养大的女儿为什么拼命似的要嫁给一个这样的人。他身边同僚们都知道他的大女儿很优秀，样貌好，工作好，能力强，也时不时地跟他表露过结亲家的意愿，他全部一一婉拒了，说女儿现在只一心扑在工作上，没往这方面想。其实是他自己觉得这些人家的男孩子配不上胡杨倩，也坚决地不利用胡杨倩的终身大事为任何人的前程做跳板，包括他自己。胡东林越想越感到绝望，像残废了双臂的舵手眼看着自己的帆船即将触礁却无能为力。他点燃一支香烟，胡杨倩血红的双眼好像还在他眼前，她为了那个小气虚伪的男人据理力争，甚至说并不在乎他这个当父亲的是否同意，领不了结婚证也没关系，大不了直接住到林家去。“你权柄再大，也管不了平头老百姓两情相悦！”父女二人争论了半天，胡杨倩撂下这句话夺门而去，任凭胡东林在她身后勒令她站住也没有回头。

施毓一直在离书房不远不近的地方关注着里面的动静，直到看见胡杨倩梗着脖子，咬着后槽牙冲出门，女儿的眼睛里像是有火焰要喷出来，她也是第一次见到胡杨倩这副像是要吃人的模样。她探头向书房里看了一眼，里面的胡东林喘着粗气，目光冷峻，脸上的五官拧在一起，狰狞，也透着些悲伤。

像少年时的胡杨倩每一次从书房遍体鳞伤的出来时那样，施毓轻轻叩响了女儿卧室的门，胡杨倩也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会为施毓开门，尽管她知道接下来母亲会说些什么话。

“倩倩，你爸爸也是为你好，你怎么能跟他这样吵架呢？”施毓先开了口。

胡杨倩没有接话，等着看母亲接下来会说什么。

“他不喜欢小林自然有他的道理，当父母的哪会害自己的孩子。你这样对得起我们吗？”

胡杨倩仍然没有接话。

“小林这个孩子家里条件不好，这不重要，你爸爸之所以这么反对肯定是他看到了别的不好，你再心平气和的找时间跟他聊一聊，听听他说的是不是有道理。”

“倩倩，你说话呀。”

“妈，你还是别跟我这些了，这件事我要自己做主。”胡杨倩极力忍耐着。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呢，你这样多伤妈妈的心。”施毓说着，竟抹起了眼泪。

“妈，这么多年了......”胡杨倩哽咽，刚才与胡东林激烈地争吵都没有令她有想哭的冲动，此刻她心里有很多想法，有爱也有恨，想立刻逃离父母和这个家，可看着眼前的母亲，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吞。

“不说了，从小到大我没有自己决定过什么事，就算有你们也不允许，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你也不用再劝我了。”胡杨倩起身拉开卧室的门。

“你真的太让妈妈伤心了。”施毓呜咽着走出了女儿们的卧室。

胡杨倩关上门后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恸，靠在门背后捂着嘴巴无声又猛烈的大哭起来。此刻她并没有坚定地非林子刚不嫁，更多的是想跟自己的父亲怄这一口气，她的前几十年每一天都活得担惊受怕，她甚至不确定这到底能不能算做“家”，她迫切地想摆脱这样的日子，生活在一个不必时刻提防的环境里。她也想借此间接的回击母亲的怯懦，让她看看就算不委身于这个家、不忍气吞声的和胡东林一起生活也并非不可以，最重要的是，她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她想尽快的逃离这里，去到一个新的纪元，忘掉那个遍体鳞伤的小女孩，和满目疮痍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