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在家吃。”林子刚看了一眼胡杨倩已经显怀的腹部。

“还没去医院吗？”林子刚看着胡杨倩问。

“第一次产检已经做过了，都挺好的。”胡杨倩没有理解林子刚的询问。

“不是让你去把孩子打掉吗？”林子刚没有耐心周旋，直截了当的说道。

胡杨倩再一次感受到跌落谷底的阵痛，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已经没有了想要流泪的冲动，只淡然地说：“我说了，我想要这个孩子。”说罢站起身来出门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此时天色已是傍晚，夕阳照在河面上，河的尽头是一片树林，西北的风沙将这些树木刮成了黄绿色，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土黄色的光。胡杨倩沿着河边走，一直走进了那片树林里，她想去朋友家借宿一宿，却又不想让朋友看见她的狼狈，她想起了和林子刚结婚前好朋友的劝告，也想起了她反驳这些劝告时的决绝。夏日的蚊虫穿过胡杨倩的纱裙不断叮咬着她的小腿，胳膊上也痒兮兮的，胡杨倩不断的驱赶围绕着自己的蚊虫，甚至走累了也不敢在长椅上坐一下，树林里有三三两两的中学生正扎堆嬉闹，这个时候正是下晚自习的时间，胡杨倩远远看到他们有嘴边忽闪忽闪地光亮，又听到男男女女间的对话不堪入耳，她摸了摸隆起的腹部，快速离开了那里。

夜色将近，她想林家人应该都已经睡下了，便朝家的方向走去，走到家门口才感到一阵心悸，可能是因为晚上没有吃饭导致的。她远远看到房子里还亮着灯，胡杨倩推开院门，走近了才看见是林子强还坐在院子里，她走上前去问道：“子强？你怎么在这坐着呀？”

“妈让我给你留门，想着你可能加班回来得晚。”林子强看着胡杨倩说。

“嫂子你吃饭了吗？妈专门给你留了饭。”说罢站起身来带着胡杨倩去厨房。

灶上的蒸锅里坐了一碗小米粥和半个馍，还有一碗清炖的牛肉。

“嫂子你快来吃，还是热的。”子强给胡杨倩让出位置。

胡杨倩看着锅里的饭菜有些难过，在林子强面前强忍着心中泛起的酸涩，锅里的那碗牛肉炖得软烂清淡，看得出是林母挑拣了品相好的专门留出来的。林子强搬来一张凳子给胡杨倩，自己便出门去院子里洗漱了。

看林子强走了，胡杨倩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她已无力感知自己到底有没有流泪，只在心里更加坚定了要留住这个孩子的决心。

胡杨倩轻声洗漱完毕，推开卧房的门，林子刚已鼾声震天，整个人横在本就不宽敞的床中间，胡杨倩将就着缩在床边，躬起身体背对着林子刚，将腹部团起对着床沿，硬挺着睡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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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胡杨倩都以这样打游击的方式避免与林子刚打上照面，她不再像从前那样盼着林子刚回家，反而庆幸他这个职业不是朝九晚五。她像一只躲避猎人追杀的兔子，时刻警觉着周围的环境，如果听到有人说林子刚要回来，她就躲出去，或在办公室主动加班，或去约朋友吃饭，实在没有地方去的话就还像第一次那样绕着河岸散步，直到估摸着林子刚已经睡了再回家。彼时胡杨倩已怀孕六个月，整个人仍然清瘦，像一根麻秆撑着一个皮球，见到她的人都问怎么怀孕了还这么瘦，她解释是自己胃口不好，吃不下饭。每逢回到娘家，施毓看着女儿越来越瘦，也旁敲侧击的问过她是不是在婆家生活得不如意，都被胡杨倩否定了，施毓无可奈何，只能在每次女儿回家时多给她准备些爱吃的东西，让她尽可能的多吃一点。

胡杨倩害口的时候吃不下饭，一心想吃苹果，恰巧这天是周末，林子刚在家，胡杨倩害口的感觉抓心挠肝，林母便打发林子刚去买些苹果。此时二人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了，胡杨倩一直刻意避开与林子刚对话的契机。林子刚不情不愿的起身出了门，不一会儿提回了一袋奇形怪状的苹果扔在餐桌上，林母解开袋子，看着这一袋坑坑洼洼的苹果，有些上面甚至有一两个虫眼，林母心里怒火中烧，林子刚已转身回了卧房，房门紧闭，胡杨倩坐在沙发上看着林母半天没有动，便开口问道：“妈，怎么了？”

“没怎么，我去洗一洗给你削了吃。”说罢提着袋子去了伙房，在伙房里拣出两个相对好一点的，没有被虫蛀的，削了皮，剔掉果核，切成小块端给了胡杨倩。胡杨倩看着林母手中的苹果咽了咽口水，她的左臂撑着笨重的身体，右臂接过林母递过来的盘子，看着林母说：“妈，谢谢你。”并向林母示意一起吃。

“不谢，你吃吧，那边还有，我等他爸回来再削。”林母轻轻将盘子推了回去，起身去了伙房。

这个周末的晚上难熬至极，胡杨倩坐在电视前捱到了不得不睡觉的时刻才起身回房间。

“你怎么就非得要这个孩子呢？”林子刚好像一直将这句话含在嘴里，只等着与胡杨倩单独相处的时机。他看胡杨倩进门来了便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

胡杨倩看了一眼林子刚，没有回答，心里也没有知觉。

“说了让你打掉！打掉！！”林子刚见胡杨倩不回应，感觉像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可在家里也不敢咆哮，只能压低声音怒斥胡杨倩。

“我说过了，我要这个孩子。”胡杨倩平静地说道，准备躺下睡觉。

林子刚恼羞成怒，一把抓起胡杨倩的胳膊将她从床上拽了起来，双手钳住她的双肩，压抑着愤怒不敢大声咆哮使他的脸看起来无比狰狞。胡杨倩本能地捂住腹部，绝望又坚定地死死盯着林子刚的眼睛说道：“已经六个多月了，他已经成形了，你是不是人？”与人对峙时的胡杨倩从不落泪，这次也一样。但她仍心存侥幸地希望林子刚对待这个孩子能留存一丝人性，并试图唤起这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那又咋了？让你早点去你不去，非要拖到现在！”林子刚瞪着眼睛反驳。

胡杨倩绝望了，她拨开林子刚钳在肩膀上的手，回到床上，扯过被子闭上了眼睛。身后的林子刚的声音传来：“说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定个时间。”

胡杨倩睁开眼，冷冰冰地说：“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出去把你爸妈叫起来，看看他们要不要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