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怎么想的呢?”施毓听罢,心也随之揪了起来。眼看着二女儿嫁得良人,日子也平稳,一天比一天过得好,上天突然开了这样的玩笑,让人如何接受!
“妈,刚才一路上我想通了。如果实在没办法,那就不要孩子了,我觉得没啥,我们两个人现在还年轻,一辈子那么长,不要因为这件事弄得日子过不下去,实在不行等老了去领养一个也不是不行。我不想让蔓受这个罪,所以我的想法就是不行就不要了,两个人过日子也挺好的。”吴伟一口气将自己在车上的内心动态全都告诉了岳母,整个人也轻松了一些。
施毓顿了顿,被这一番话触动得有点难以自持,便问:“你们还没吃午饭吧?我去给你们弄点饭吃。”
吴伟喜欢吃面食,施毓便炒了些卤子,下了一锅捞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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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岁半快两岁的孩子最招人疼了,林伊孜磕磕绊绊地长到了人见人爱的阶段,只是那营养不良的底性还是没能好转起来,剃过很多次的头发依然细软黄塌,像盖了一片深秋的草皮在头顶,牙齿也比同龄的小孩长得慢些,唯独语言的发育领先别人一大截,在八个月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像灵光乍现一般指着相框里的人念念有词——妈妈、爸爸、爷.....小嘟。林父正在一边看电视,听见了旁边的小人儿咿咿呀呀激动得热泪盈眶,抱起心爱的小孙女抛了好几个高高。之后逢人便仰着下巴说:“我们家的孙女才八个月就已经会说话啦!”
而在一岁到两岁的这段时光里,林伊孜几乎每个月都要去医院住一段时间,短则两三天,多则一个星期。医生护士基本上都已经认识了这个体弱多病的小朋友,儿科的护士长尤其对她记忆深刻。每逢秋冬换季之际,林伊孜便会高烧不退,好几次险些烧成了肺炎,那又细又淡的血管逼疯了科里大部分的护士,几乎没有一个人能一次就扎成,几天下来那小手和小脚上已经扎满了针眼,不得已只能扎头上的血管,为此不得不一次次将林伊孜本就稀疏的头发剃光。
更让人心疼的是这个孩子的乖顺懂事,别的孩子都哭嚎着不愿扎针,甚至需要几个大人按着手脚才能稳住不动,可林伊孜哪怕被扎两三次也强忍着一声都不哭,大人当然能看出小孩的装强,那细细的针头扎进肉里怎么会不疼,而她就只在妈妈的怀里瘪着嘴,忍着眼泪,强迫自己的手臂不要动。护士们看见孩子这样就越发的着急,急着一次成功,让孩子少受点罪,奈何这孩子的血管太难找,好几次孩子没有哭,反倒是护士急得泪眼婆娑。
到后来演变成只要看见林伊孜来住院,医生会直接嘱咐护士长:“这个孩子青霉素过敏,配药时要特别注意。你亲自去打针。”
或许是在襁褓里的那段时间哭得太多了,在医院这种对孩子来说像地狱般的地方林伊孜反倒没像其他小孩一样哭闹,这个反常的表现被胡杨倩解读为一种坚强和体贴,“她知道以前让我们操了太多心,所以现在是在尽量让我们省心些。”胡杨倩看着怀里熟睡的女儿,对陪同的施毓说道。
吊针的液体在管子里滴滴答答地流淌,胡杨倩还是习惯一直将女儿抱在怀里,林伊孜浑身烧得滚烫,她的手臂和胸口也被女儿的体温灼烧着,像无数个母亲一样,看着自己的孩子被病痛折磨,宁可这罪遭在自己身上。通常陪着胡杨倩在医院的依然是两个母亲,和她轮换着抱孩子,当孩子情况好点时便准备些她爱吃的东西,争取让她趁机多吃一些。傍晚和深夜烧得严重时,两个老人不停的投洗凉毛巾敷在孩子的额头上,隔一段时间便用酒精棉花给孩子擦擦手心和脚心。
一直到两岁以后,林伊孜可以吃的复杂些了,林母便想尽办法给她补充营养。孩子不喜欢吃肉,林母便将牛骨熬成汤,用肉汤给她煮些细碎的面片。不喜欢吃绿叶的蔬菜,便专门买了搅拌机,将菜叶打碎,用菜汁和面包成奇形怪状的包子,包子馅也有讲究,一定要颜色鲜艳,有菜有肉,能勾起孩子好奇心的那种。
施毓不怎么会做饭,便挖空心思在商场里找营养成分高、孩子也爱吃的保健品,各式各样的米粉、奶粉自己家里备一份,给林家送去一份,算着日子觉得孩子快吃完了便立即续上。
林伊孜身体好的时候会和爷爷一起在小院里晒太阳,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好奇心最旺盛的时候,看到什么都想摸一摸,因此被鸡啄过手背,被养在院里的蓖麻扎过屁股,看得老头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便圈起了鸡,挪远了蓖麻。
这个时期林子刚和胡杨倩的感情也是他们婚姻存续期间最美好的,家里的条件逐渐转好,女儿惹人喜爱,父母身体不错,弟妹也都即将步入社会。胡杨倩沉浸在这些蜜糖吹起的泡影中,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不算了吧,都过去了。”时常看着父女两个嬉笑打闹,林子刚将女儿逗得咯咯大笑,女儿露出稀稀拉拉的几颗小乳牙。恍惚间她回忆起这不就是自己憧憬里的生活吗?或许先苦过之后的甜才是真的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