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按70来算,你知道你考了第几名吗?”林子刚咬起了后槽牙。
林伊孜仍然茫然的摇摇头。
林子刚顿时觉得林伊孜蠢笨至极,事业上突如其来的厄运本就令他焦头烂额,女儿还拿着如此烂糟的成绩,眼神里透着愚蠢和惊恐站在他面前,两件事叠加在一起令他怒不可遏,他扬起手掌狠狠抽了林伊孜一耳光,还是没能消解心中的怒气,又转回掌心从右侧重重的拍向林伊孜的脑袋。
“你个蠢货!过来看看清楚,这四个字是‘倒数第三’!”林子刚用手指一个字一个字的指着试卷。
“也就是说,你这次考试,考了全班第68名!”
“一共70个人,你考了个68,你还好意思回家!”
林伊孜被打的晕头转向,第二个巴掌落下后险些站不稳,她强撑着让自己保持平衡,笔直得站在父亲面前听从教诲,像是真的犯了天大的错应当得到这种惩罚。她还没来得及流泪,鲜红的液体先从鼻孔里流了出来,滴滴答答的沁在了雪白的校服上,林伊孜不敢伸手去擦,只能任凭鼻腔里的血液缓缓淌出。
“滚回你的房间!给我好好反省!为什么会考成这样!”林子刚假装没有看见女儿在流血,或是看见了也并不在意,只将试卷狠狠摔在林伊孜脸上,便不再说话了。
林伊孜蹲下捡起试卷和因为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的铅笔本子,转身回了卧室。她打开写字台前的台灯,看着父亲刚刚教会她认得的四个大字,上面沾到了自己的血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捂着嘴呜咽起来,泪水和血水滴在试卷和衣服上,她着急的用袖口去擦试卷上的污渍,却将卷子越擦越花,连老师的钢笔痕迹也晕开了不少,看着乌糟糟的卷子她更担忧了,担忧明天交上去怕是会被老师责骂,她不想再在同学们面前出丑了。
随着油烟机的轰鸣声消失,胡杨倩做好了饭从厨房走出来,远远便看见写字台前的女儿举止奇怪,脸上还有忽明忽暗的鲜红色,她以为女儿是在放学的路上摔倒受了伤,便赶紧走进女儿的卧室,直到她走近了,看见满目全非的林伊孜和摊在桌上被林子刚捏皱的试卷才明白过来这血渍从何而来。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帮她抚平试卷。
“爸爸最近工作上出了点事,心情不好。”胡杨倩语气无奈的说。
“去洗把脸,准备吃饭。”
“老师布置的作业是改这个试卷上的错题。”林伊孜咬着嘴唇,汹涌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很想放声大哭,但她更知道自己不能,也不敢,她害怕自己的哭声再次招来父亲的不悦,便只能鲠着喉咙,强迫自己尽量不发出哭声。
“先吃饭,吃完饭妈妈和你一起做。”胡杨倩说道。她看见女儿这样自然心疼,也觉得林子刚教育孩子的方式实在过分,奈何她是施毓的女儿,在她做女儿的时候埋怨过母亲的懦弱,可当她成为了母亲后却又鬼使神差的继承了施毓的悲哀,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只能用遗传和命运来牵强的解释自己当时的心理。
吃晚饭时的诡异气氛像极了胡杨倩小时候在家常常经历的那个场景,父亲暴怒过后一言不发,怯懦的母亲在一边小心翼翼,生怕再一次触怒男人,女儿的泪痕还挂在脸上,心头的委屈和害怕连续不断的翻涌,迫于对父亲的恐惧不敢发出声响,却无法控制抽泣的五官,眼泪滴进饭里又送进嘴里,就这样麻木地刨着碗里的白饭,连伸出筷子夹一口菜都不敢。
“小小年纪眼泪水多得很!”林子刚突然对女儿吼道。
桌上的胡杨倩和林伊孜都被这冷不丁的喊叫吓了一跳,胡杨倩抬头看了一眼林子刚,而林伊孜已经快要将头埋进饭碗里,她用力咬着嘴唇,以至于没有办法咀嚼含在嘴里的米饭,同时不断的用手背擦拭眼睛,以免父亲看见她的眼泪再一次震怒。她已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克制不住自己流泪,无法自在的吃饭,想逃离这里,可是能去哪呢?幸好妈妈还在,如果刚才挨打时妈妈看见了,她一定会阻止的,肯定是厨房离得太远又很吵,所以她才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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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导完作业,看着女儿安然入睡,胡杨倩去冲了个澡洗却一天的疲惫,水流从头顶冲刷下来,流过她的每一寸皮肤,时间真可怕,自从生了孩子之后她便长出了小肚腩,原本平坦的小腹上叠起了两层赘肉,尽管没怎么哺乳过女儿,她的胸部也下垂了不少,因为久坐和家务会经常感到腰间不适,不过问题应该不大。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事了,林子刚常常忙于应酬,要不就是留宿在工地,或是一身酒气后半夜回家,难有的几次良机也在林子刚的敷衍了事后草草结束。对于这方面的要求她难以启齿却渴望林子刚能感应到她的心思,而现下出了这样的变故,她也只能将自己的欲望克制得更深一些,多一些体谅和支持。
她心里盘算着家里的开支,自己现下的工资是每个月400多元,女儿义务教育阶段的费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家三口每月的吃穿用度大概在150元左右,如果偶尔要添置衣服鞋帽之类的算个200元。无论怎么算,今后的日子都必然会紧巴巴的。
从结婚起到现在,她不知家里的积蓄究竟有多少,林子刚也一直回避向妻子坦诚自己的详细收入,只说年薪过万,胡杨倩便碍于清高不再追问。每逢春节两家的老人和兄弟姊妹都会给林伊孜一份丰厚的压岁钱,也是放在林子刚手里储存,今天之前,胡杨倩虽每月包揽着家庭开支,但也粗算过家底应该不薄,有了这份底气便也没有过于介意自己每月的开销见底。而眼下丈夫的工作发生变故,据他说之前还垫进去一些钱。重新有正常的收入或许要到那栋楼竣工,亦或是他将杨兴军消失引发的琐事了结干净后另起炉灶,可那又要到何年何月呢?
胡杨倩坐在床头,扭开台灯翻开近期在读的《复活》——列夫托尔斯泰。
“我刚才想了一下,家里有我呢,每个月的开支没有问题。”胡杨倩对一旁的林子刚说道,林子刚背对着她,没有响应。
“既然已经报警了,那就有一线希望能把人找回来。就算实在找不回来了也没关系,你不要急。”胡杨倩宽慰林子刚。
“我觉得他们都是一路货色,一群酒囊饭袋。”林子刚咬牙切齿地说。
“杨兴军卷走的钱里肯定还有其他人的,你想想这个工程的出资人还有谁是你认识的,去找一找人家一起想办法。”胡杨倩提出了具体的解决方案,希望能借此缓解林子刚低落的情绪。
“这还用你提醒?”
胡杨倩被噎得无言以对,她本来还准备了一些话,想心平气和的和林子刚商量一些可行的办法去补救现在的局面,争取能遏制住情况继续恶化下去,哪怕能缓解一些他焦虑的情绪也好。
甚至准备好了一个充满爱意的怀抱去治愈这个脆弱的男人,希望他能振作一些去面对这人生的插曲——他们一起面对。
此刻她依然泡在自己对“家”的幻想里,只要家还在,便没有扛不过去的风浪,一切坎坷都只是暂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