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除了穆樗,还有两个男人,一个偷银子、一个偷米。相比起穆樗的杀人罪,他们的罪不过是小骂小打,所以他们的模范看上去气定神闲,没有太大的惊慌。
穆樗是在一个简陋以木桩超成的小室等候着,她与别的两个男的只隔着木栅。
虽然以往在穆家连聚在一同吃饭时,男男女女都得以布隔开,但穆樗没有太在意,生死之前谁又在意男女之别?
湿漉漉的地板,上面全是泥巴和或深或浅的脚印。
穆樗记得近些天没有下雨。
“那是他们的血和尿。”狱卒见她俩看得入神,眼带戏谑之意的回答她。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是根据落地的影子辨别的,但到了夜晚,谁也辨别不了快慢。
越是坐得久,穆樗自觉阶下囚的身份越发鲜明起来,明日宣判她的”罪行”还不剩一天。
若然她的计划从第一步就失败的话,她便就此烟消云散,成为古丽莹乐得其见的结局。
但要知道,人被逼到河边,就会端出破釜沉舟的姿态来,与所有阻挠自己的东西一一消灭。
就在穆樗在脑海里不停地预想着计划的路向时,隔壁的声音开始扬起来。穆樗瞄了瞄一眼,看样子是在交头接耳,但算不上窃窃私语,因为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明显是说给她听。
没料到,牢外侮辱她的话,在牢里依然不会消停。
那些话是出自隔邻的两小犯。
他们大概是犯了小错,没有生命之忧,又在一路听了不少有穆樗的传言,有了共同的话题,即使素未谋面,话也能聊开。
以穆樗为话题,大聊特聊。
“嫁人倒是想到昏了头,连杀人的事都敢干......那像我们净干些小偷小买的。她是穆家人,可能我们只是平民,注定干不了大事。”
“一干便是干杀人的活,真的看不出来!”
“喂,小姑娘!我要是跟你好之后,去了青楼,你是不是要把我下面给切了?”
“哈哈哈!你的倒好,要是切我的,我怕她三天三夜都切不断!太大了!”
“瞧你说的,把人家未出阁的姑娘吓坏了!更何况你以为她是青楼女子吗?她可听不明白你的话中有话。”
“听不懂更好,证明她纯情。”
话说得越发大声,措辞也越发恶心。
外面的官兵嫌他俩吵,敲了敲栅栏,骂:”别吵!”遂又对穆樗翻了白眼:”别给我惹事!”
他们的声音是小了点,仍在窃窃私语,讨论着穆樗的一切,妄图看到她局促不安的一面。
穆樗默默看着栏栅,他们说的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官兵的话也是。人世中,一直有种概念,但凡男人做错事,都是女人惹的。要不然那官兵就不会叫她别惹事,明明她一句话都没有出。
这时,阳光微微射进来,冬日的阳光来得特别早,似乎想补偿地面的人民,在寒冬中给予他们一丝丝的温暖。
时辰已到,官兵熟悉地打开门:”穆樗,该走了!”
穆樗站起来,望向他们,一双明目扫向他们浊黄的眼睛,一番话陡然寒了他们的心。
她的语气平静镇定地告诉他们:”但凡捉获窃盗,赃款满三匹以上的,就要当众执行死刑。”
“我死,你们似乎也要跟着我一起上路。”
往日,她对旁人的声音不作响应,但走到生命的终结,她有什么不敢说的?
“少在这唬弄我们!”他们异口同声地道,身体却暴露了自身的恐惧,”我们根本没偷那么多。”
“听说那些商户早就受够了你们,为了杜绝盗贼,都会故意向官差报大数目,二匹变三匹、三匹变四匹。这样说,还觉得我在唬弄你们吗?说不定在我走的黄泉路上,有你俩相陪呢。”
穆樗举起手被上锁时,回头扬起一个自认毕生最为亲切的微笑,可他们似乎不太领受,颤颤发抖中。
“看来你已准备好了?”一把清亮的声音陡然响在耳边,穆樗瞪着眼睛,略一转侧,是他。
一大清早,谢飌已领着不少的官差到狱里。一身紫服,腰系鱼袋,带金佩紫,发丝抿得一丝不苟,官服烫平。
看样子,他起身起得很早,是在准备她审议的案宗吗?
“小女不敢。”穆樗马上收敛脸上的表情,生怕让他看出个究竟,在聪明人面前,可不能胡涂了事,更不能自曝自短。
他没有说话,轻轻抬了下巴,便有人押着她的枷锁,不留情面地拖着行。
他的不语,反倒让她的心紧张起来,不晓得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晓得刚才听到多少。
但凡他的眼睛挥到自己,穆樗就感到不安,有一种直觉——
他将会是自己计划中的绊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