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唯有往窗边撒茶,权当浇土之用,殊不知墙边的草都被他浇死了。何许生在旁算了算,这回是他第三次倒的茶。
最后何许生把谢大人珍藏的茶饼取出,大人才消停一会,坐下来享茶。
待何许生将茶粉筛选成春雪般细末末后,置入茶盏中后,抬头发现大人的目光再次转移到他处——棋盘。
平日谢大人总说品茶期间不容易分神,纵使品茶的不是自己,也会闭上眼感受着逐渐浓郁的茶香,十分讲究。
但谢飌眼尾不经意瞥见尘封已久的棋盘,忽想起穆樗精妙的棋法。
那一天审完穆女杀人一案时,虽顺利送她入狱,却被她害得技痒难安。姓穆的这个人,确实让他念念不忘。
以往他常与战友切磋,有些步步粗心,不出三步便被他看破;有些则步步为营,小心布局。他自己虽下得高兴。但看来他们并不高兴,每每完局以后,他们便借口方便,实则逃得无影无踪。
于是棋盘被逼盖下尘灰。
何许生叹了口气,心里边替那些大人可怜,每一盘都输得彻头彻尾。而且谢大人每次与别人对奕时,都把上家输掉的故事告诉他们,结果丑态街知巷闻。当官都好面子,哪里经得起被人议论讥讽?
所以还未被邀请的官员都闭门谢客,枉恐自己成了别人口中输得体无完肤的主角。被邀请过的避不见面,绝不犯同样的错。
喝完茶的谢飌正查看皇上今早派人送来的案宗,当中的人物关系复杂,连根也不晓得从何寻觅,偏偏第八日后便要出发当地。
何许生则在旁禀报狱中的大小事。
“大人,今天的囚犯已押送到牢房。郑轩成坐落于男普牢的右侧的最后第二格,而甄悦隆则安排在近门口处的左边第二格。而许平生安排在男死牢左边第十格。“
“女普牢周年、罗日娥被安排到右边第十二格和第十三格。而女死牢没有新人亦没有调动。昨夜出现了打斗,一死一伤,死的是王自源,伤的是周倡山。”
“又是所谓的打斗?”
“周倡山认了自己打死了王自源。”
人从不会心甘情愿认罪,除非有人令他们”心甘情愿”。
谢飌一摆手,让他停下来。
“我们的人还剩多少?”
何许生一时答不上这个问题,支吾了一会。
“说。”谢飌道。
“回大人,皆失之。”何许生忐忑地禀道。
他们一进去,就被陈念发现他们是谢飌的线眼,不是调派到守大门,就是干闲杂事宜,不到三天,便随便找个借口解雇他们。
陈念是太后的人,这重身份已是他最大的护身符。皇上又令必须于三个月弄走陈念等余党,既不能拂去太后的颜面,又不能让太后发现。
而且,三两天便给谢大人新的任务,走访各地彻查和清肃所有贪污,一个人当十个人用,分身不暇。
这些天,鲜少见谢飌离开衙门,每每进去书室,都见大人正整理案子,梳理每宗案子的脉络。他离开衙门时,还见到书室灯火通明。
过八天后,谢大人要被派去河南府查私铸铜币一事,偏生牢狱一事仍未解决得了。
陈念等人如同生了根的巨树,连缝隙都被掩得实严,一般法子都用过,根本无从下手。
何许生只觉十分不好意思,大人对他寄予厚望,偏偏结果令人失望。
“两鱼之斗,得益的却是渔人。”谢飌依旧没有抬头,埋首在公文中。
“大人的意思是?”何许生不明所以,但大人他话里的阴霾让自己不由发寒。
“一个该死之人,本就该死。在死之前发挥她最大的作用。”
穆樗这个人本该死于虎头铡,却让她巧言令色,躲开一劫。
一想起穆樗当天如何利用舆论来避开死刑,谢飌的脸色就十分难看。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人,巧立其他名目来免去自己的罪责。
但不得不否认,穆樗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是对自己最有利,知道什么的语调最能勾起百姓的怜惜。
这么聪明的人,何不利用一下?
“让她与陈念去斗,斗赢了便是她生,斗输了便是他生。无论结果如何,总得有一方死,结果都是喜见乐闻。”
一人为杀人犯,一人以屠杀囚犯为乐,死又做什么足惜?
哪一个死,都是乐见其成的结局。
利用穆樗,等同一石二鸟。
“来,叫崇山把本官的棋盘拿来,是时候跟她会一会。”谢飌悠悠命道。